第45章 小暑(5)(第2/3页)

皇帝指派的时候,显得很坦荡,“横竖体顺堂空着,那几间屋子就赏你了。”

嘤鸣站在后殿门前,穿堂风吹动她鬓边的头发,她的神情有些木讷,“万岁爷,您住哪儿?”

皇帝被她问得难堪,告诉她就住她隔壁么,好像有些说不出口。这二五眼生性放肆,又不愿意惹人非议,实在假模假式。要换作平时,他大约会不耐烦,觉得她不识抬举。可现在却不这么认为,他能体谅她才被太皇太后掀了老底,极力挽回颜面下的故作矜持。

她是怕吗?怕他会幸了她?皇帝心头蓦地一热,这个揣测让他产生晕眩之感,他舔了舔唇道:“又日新。”

“又日新是哪里?”嘤鸣迟迟问,看见皇帝颤巍巍抬起手,朝东梢间指了指。

一墙之隔?嘤鸣惊恐地扭过头看他,皇帝从那双眼睛里看见了不情愿。怎么不情愿呢,难道她不要皇后的名分了?天天看见他,不是她的愿望吗?

他很费思量,“这个指派不好?”

嘤鸣感到困顿,“奴才是哪个名牌上的人物……”

她这是在抱怨,觉得这会儿还没下册封诏书,心里不痛快吧?皇帝想笑,但很快又正了脸色,沉声道:“你将来用不着上牌子,可以走宫。”

此话一出,嘤鸣险些崴倒,哆哆嗦嗦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究竟走宫是什么意思。

宫里专用的词儿很多,背宫和走宫是专指侍寝的。妃嫔被翻了膳牌,脱光了拿大红被褥一裹,由太监从寝宫背出来,背进养心殿,再转手由敬事房的送上皇帝龙床。那是没拿她们当人看,完全像对待牲口似的,人的尊严都被剥夺干净了。而走宫不同,走宫是大大方方自己走进养心殿,除了皇后和皇帝特许的个别人,谁也没有这样的殊荣。虽然皇帝已经默认她是将来的皇后了,可他直接拿侍寝说事儿,嘤鸣还是觉得他不要脸透了。

她和他大眼瞪小眼,皇帝看着她慢慢红了脸,先从脸颊开始,然后到耳朵,最后连眼睛都红了。他不明白,这点小事,怎么能把她感动成这样。

他心里欢喜,又有些不好意思,匆促说:“朕还要接见臣工。”便转身走出明间,往乾清宫去了。

嘤鸣还在发懵,小富迎上来,就地打了个千儿,“姑娘这回上御前来啦,往后咱们也好有照应呐。”

她这才回过神来,“我来这儿也不知道能干什么,往后要谙达们多提点。”

小富一叠声说不,“您来这儿可不是来伺候的,老佛爷早说过,您是来照看主子爷饮食起居,来督办奴才们的。”

所以这是个什么事由?养心殿总管?嘤鸣意兴阑珊,料定皇帝肯定此番没安好心,那个体顺堂,她是说什么都不敢住的。

“我在头所殿住惯了,还是住在那里的好。那里离慈宁宫和寿安宫近,还能常去瞧瞧老佛爷和太后。”她笑了笑,转头指派松格,“认过了地方,眼下没事儿,咱们先回西三所吧。”

她们主仆俩就那么大摇大摆走了,留下小富和三庆面面相觑,“体顺堂是皇后的住处啊,旁人连想都别想,姑娘怎么不愿意呢?”

三庆摸了摸下巴,“八成是觉得名不正言不顺,又兼吃贵主儿的醋,心里不受用。”

小富讪讪笑道:“姑娘心忒重了,那位虽晋了贵妃,其实和寻常妃嫔没什么两样,燕禧堂的边都没沾着。往后她在主子跟前,自然就知道了。”

三庆摇了摇脑袋,他对女孩儿的心思琢磨得还不够透彻,料着吃起味儿来,就什么道理都不讲了吧!

嘤鸣那厢走得匆匆,她的心境一向开阔,但今天的事儿让她很没面子,因此心情万分低落。她虽在皇帝跟前总下气儿,但她内心有骨气,皇帝也知道她不屈服。如今太皇太后一句话,那鬼见愁连走宫都想到了,可见他心里是怎么瞧她的。

松格追得气喘吁吁,“主子,您不住万岁爷指派的地方,回头万岁爷治您的罪怎么办?”

嘤鸣捂住了脸,“我臊都臊死了,还怕什么治罪!”

她回到头所,气若游丝地僵卧了半晌,松格坐在床前,也觉得有些无可奈何。事关尊严,突然对死对头屈服也就算了,还被宣称偷着喜欢人家,这种脸……确实丧尽了啊!

五月心里的天,说变就变了,上半晌还响晴呢,到了午后就闷雷阵阵,天色一气儿暗下来了。眼看要下雨,松格忙关上了窗户,屋子里黑得要掌灯,她一面吹火折子,一面劝慰她主子:“您不能饿着肚子啊,才送来的鹅油卷,又酥又脆,主子您进点儿吧,我给您斟茶。”

可嘤鸣躺着没动,脸上还盖着方帕子,油灯下看着真瘆人。

松格叹了口气,“您和自己置什么气呢,这也不是大事儿。”走过去掀起了帕子的一只角,“老佛爷就爱拿您和万岁爷扯到一块儿,那是她老人家疼您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