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计 划(第2/2页)

怒气仿佛郁结在我胸中,但我并不打算站起来。以前的我可能会,毕竟那时身上披着金种的甲冑,能击倒害死伊欧的仇敌,就算他们知道真相,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帝国陷入火海,暴政步上末路。

然而此刻我失去了那身盔甲,失去了收割者的面具,留下的只有疑惑与黑暗,又回到最初的自我。只是个孩子。我颤抖着,畏缩着。我躲避着敌人,我知道失败的代价,我真的理解了什么是恐惧。

我也不会让敌人带走自己,再次沦为俘虏。维克翠也是。

“操他妈的。”我自言自语揪着赫莉蒂的衣领、维克翠的手,奋力抵抗雪地的阳光,睁开眼睛。

我的脸都冻僵了,但我使出全身的力气拖着那两个女子走出掩护,站在停机坪边缘,任强风拍打。

敌方一怔。

我的模样带给他们不小的震撼。枯槁如活尸,双眼凹陷,脸颊如饿鬼,却蓄着可笑的大胡子,手里还拖着两个人——可悲到了极点。背后二十米处有两个奥林匹亚骑士杀气腾腾守着桥,五十名以上的灰种与黑曜种出了堡垒,在背后待命。艾迦手中滴血的银剑根本不属于她,真正的主人是洛恩,这是死后才被她夺走的。我藏在鞋中的脚趾疼得受不了。

堡垒和山壁如此巍峨,映衬出杂兵的渺小、金属枪支的简陋。我望向右边,几千米外的遥远山头聚集了另一批部队,电磁脉冲影响不到那里。他们穿越云层,正要赶来,还尾随了一架镰翼艇。

“戴罗,”卡西乌斯与艾迦靠近停机坪时再次呼唤,“你逃不掉的。”卡西乌斯瞪着我,眼神难解。

“有防护罩,空路也封锁,没有任何船舰能进来接你。”他看了看从停机坪升起的绿色信号烟雾。

“接受现实吧。”

刮了一阵风后,我们之间有雪花在空中飘。

“解剖吗?”我问,“你觉得我该面对的现实是那样吗?”

“你成为恐怖分子时就已失去人权了。”

“人权?”我抓紧维克翠和赫莉蒂,愤怒咆哮,“所谓人权,是要我亲手绞死自己妻子,看着父亲死在眼前?”我很想吐口水,但唾液黏在嘴唇,“你们有什么权力滥杀无辜?”

“没人要跟你争辩这个。恐怖分子就是得接受制裁。”

“那你这个操他妈的假道学是在跟我聊什么天?”

“因为荣誉至上。唯有荣誉才能传世。”那是他父亲的名言,可惜这话从他口中说出传到我这双耳,变得毫无内涵。这场战争也夺走了卡西乌斯的一切,我能在他眼中看见那种虚无。他战战兢兢,始终是为了父亲的期盼,若能重新选择,我想他大概会希望院训时几个人在高地围营火的日子重新来过。少时生活单纯,朋友能交心。然而,纵使我们不愿放手,那段岁月终究洗不掉彼此掌上的血痕。

我听着寒风在谷间呼号,脚跟踩到停机坪边缘。再向前就什么也没了,只剩空气及两千米底下那座都市的模糊轮廓。

“他想跳崖,”艾迦悄悄提醒,“我们必须回收尸体。”

“戴罗……别做傻事。”卡西乌斯虽这么说,眼神却在鼓励我跳下去,暗示我别投降,别接受得在月球被肢解的命运。死也要死得壮烈,他又拿出英雄的披风往我罩来。

我最讨厌的就是他这点。

“你觉得自己很光荣?”我恶狠狠地喊叫,“觉得自己是正义化身?你爱的人之中还有谁活了下来?你为何拼命?”怒意渗透我的声音。“卡西乌斯,你是孤军奋战,但我不同。入学面对你弟弟时不是,隐藏在你们之中时不是,被关在黑暗中时不是,此时此地也不是。”我用尽全身力气抓紧昏迷的赫莉蒂,指尖勾进她的护甲内侧,也牢牢握住维克翠的手,脚跟磨着水泥平台边缘。“听听风声,卡西乌斯,他妈的你听听这风声。”

两名奥林匹亚骑士侧着头,但无法理解为何山谷会回荡一股低鸣——当然了,金种的儿女怎么可能有机会听到钻爪机凿穿岩石的声响?又要如何想象我的同伴并非从天而降,而是自行星地核爬出?“再会了,卡西乌斯,”我大叫,“你给我等着。”

两脚一蹬,我拖着赫莉蒂与维克翠飞向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