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第3/7页)

“很好。”老头子答应了,“跟我来。”

他透过密封舱边缘仔细往里看了看,又用手撑着地跪下来。年轻人跟着他做。我很恼火,但也不想反对这种安排。

他们钻进洞口。玛丽转身对我说:“萨姆,我不喜欢这样。我害怕。”

她的话让我吃了一惊。我自己也害怕,但我没想到她也会害怕。“我会保护你的。”

“我们必须留下来吗?他可没这么说过。”

我考虑了一下说:“如果你想回到车里。我带你回去。”

“呃,不,萨姆,我觉得还是得留下来。靠近我点。”她在浑身颤抖。

我不清楚他们过了多久才从密封舱边缘露出头来。年轻人爬了出来,老头子吩咐他放哨,又对我们道:“跟我来,我想里面很安全。”

“安全个鬼!”我对他说,但我还是去了,因为玛丽已经开始往里钻了。老头子扶着她下去。

“当心碰头,”他说,“一路上到处都是低桥。”

外星人造的东西和地球人造的完全不同,这已经是老生常谈了,然而很少有人有机会待在金星人的迷宫里。见过火星人废墟的则更是少之又少。我就没有这种经历,因此自己都说不清自己希望看到什么。如果要用一句话粗浅地表述,我认为,飞碟内部虽然说不上让人大吃一惊,却也很奇特。飞碟是由非人类的大脑设计的,这种外星大脑中没有人类的种种观念,根本没听说过合理的角度、直线等概念,或者虽然知道,但认为这些概念不足取,没有存在的必要。我们不觉来到一个扁圆的小房间,从那里爬行穿过一根四英尺的管道,这根管子通体发着微红的光,好像是一直向下盘旋进入飞船内部。

管道散发出一种怪异的,甚至令人难受的气味,像沼泽气体,还掺杂着些许鼻涕虫死尸的臭味。这种气体、微红的光线、把手掌贴在管壁上却没有温度方面反应,种种奇怪的现象加在一起,令我产生了一种不愉快的联想:我是爬行在某种巨型怪兽的肠子里,而不是在探索奇异的飞碟。

管道有如一根动脉般伸展着,这时我们首次遇见泰坦星共生体。他——我姑且称之为“他”,头枕着鼻涕虫,伸开手足仰卧着,像是熟睡的孩子。玫瑰花蕾般的小嘴露出一丝微笑,乍看之下,我竟以为他还活着。

乍一看,泰坦星人和人类之间相似的地方比不同之处更为显著。我们总爱先人为主,把自己的观念套用在对象上。比如,在我们眼中,一块风化的石头看上去很可能像人头,或是手舞足蹈的熊。再拿刚才提到的美丽的小“嘴”为例,谁敢说这种器官只能用来呼吸?或许还有别的用场呢?

尽管他们碰巧和人相似,有四肢和像头一样的圆形隆起物,我们还是得承认他们并非人类,我们和他们之间的差异比牛蛙和牛的幼仔之间的差异还要大。不过他们给人的整体感觉并不骇人,反而讨人喜欢,有一丝人情味。我觉得他们如同小精灵似的,是土星卫星上具有人形的精灵。倘若我们能在鼻涕虫控制他们之前就遇到他们,我想我们能够相处愉快。从他们造飞碟的本领上来看,他们和我们人类旗鼓相当——如果飞碟真是他们造的话。(当然不会是鼻涕虫造的,它们是窃贼,是闯入宇宙的不速之客。)

但这些是我后来的想法。当时我一看到这个小家伙,立即拔枪在手。老又子预见到了我的反应,转身对我说:“别担心,它已经死了,坦克撞毁他们的空气密封舱时,他们都死于氧气窒息。”

我仍旧拿着枪。“我想彻底打死鼻涕虫,”我固执地说道。“它也许还活着。”

这只鼻涕虫并不像我们近来遇见的那些那样覆盖着角质外壳,而是赤裸着湿漉漉的丑陋身体。

他耸耸肩说道:“你自便好了。但它不太可能伤害你。”

“怎么不会?”

“化学成分不同,这只鼻涕虫无法寄居在呼吸氧气的生物身上。”他从这个小家伙身上爬过去,即使我决意要开枪也没机会了。一贯拔枪迅速的玛丽这次却没有掏枪,而是畏缩着靠在我身边,发出急促的、哽咽似的喘气声。

老头子停下来,耐心地说:“你来吗,玛丽?”

她怨住哽咽,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们回去吧,离开这里!”

我说道:“她说得对,这项工作三个人做不了,应该派一个研究小组,还要配上合适的设备。”

他没理睬我,说:“这项工作必须做,玛丽,你是知道的。而且必须由你来做。”

“为什么必须由她来做?”我没好气地质问他。

他又没理睬我。说:“怎么样,玛丽?”

她仿佛从身体深处某个地方汲取了力量,打起精神。呼吸恢复正常,脸上的表情也放松了。然后,她从遭鼻涕虫侵袭的小精灵的尸体上爬过去,神态安详,宛如要上绞刑架的女王,毫无惧色。我拿着的枪有些碍事,只能笨拙地跟在他们后面爬着,尽量不去碰那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