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墓碑·年兽·灭门(第4/7页)

杜原仿佛无意识地端起酒吞了一口,感受着沿喉咙淌下的热流,“我好像有些明白了,人马座之所以特殊,是不是因为它所在的方位?”

冷淮微微点头,“当你随意地朝向夜空某个方位的时候,在十万光年纵深范围内,你一般会面对几百万颗恒星。这听起来似乎很多,但我们都知道,在天文学范畴里,这其实是非常非常小的一个数值。但当你望向人马座的时候,情况将发生急剧变化。同样在十万光年纵深范围内,那个方向上至少有两千亿颗恒星发出的光线照进你的瞳孔,原因很简单——那个方向是银河系的核心所在。”

杜原一时间有些失神,“我在野外观察过银河,没有觉得某一处特别明亮,包括你所说的人马座方向。”

冷淮的肩膀抽动了一下,“请记住你说的这句话。”

“为什么?”

“因为这是一个线索。”冷淮显得有些激动,“但实际上,这种方向上的巨大差异却是一种非常偶然的现象。不是吗?我们只是正好生活在一个星辰稀疏的角落,于是只有朝向唯一一个特定的方向才能见到亿万星辰。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生活在银河的中心地带,比如银核区,天空会是怎样的?想想吧,在另一个地球上,如果那里也有生灵,那么它们看到的夜空就像是经过神灵特意的装点,无论哪个方向都缀饰着千亿颗大放光明的恒星,璀璨夺目,熠熠生辉,而银心黑洞吞噬物质之后喷出的光柱就像一支永恒燃烧的奥林匹斯山火炬,将整个天宇照亮。在那里就像是置身于天堂。”

“你有诗人的表述力。”杜原叹了口气,“我都有些佩服了。”

“可惜让你佩服的人不是我。这是十多年前江哲心的笔记里的一段话,听起来的确如诗如画、令人神往,但是那本笔记里接下来还有一句。”

“说的什么?”

“这段话我现在已经可以倒背如流了。他说:地球生物圈乃至人类能够诞生并存续,完全仰赖于某种精巧到不可思议的幸运,但这样的幸运却伴随着与生俱来的厄难。福兮祸兮,在宇宙的宏大尺度上,命运之神更像是一个内心阴鸷的促狭鬼。”

“这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写这些?”

“是啊。为什么?”冷淮哼了一声,“我想现在我应该算是有些明白了,而总有一天你也会明白的。现在就记住它吧,这也是一条线索。”

“又是线索!你都给我说了好些条线索了,可我觉得它们对于我理解整个事件好像没多大用。”

“会有用的。”冷淮仰头一口干完剩下的茅台,“我们两个不赖嘛,一瓶酒都见底了。好啦,有些事等你做完决定再说,我们聊点别的吧。你好像一直没有结婚吧?”

“是的。”杜原愣了一下,然后洒脱地点点头,“我习惯了一个人。我父母住在江苏那边,偶尔我会去看看他们。”

冷淮迟疑了一下,“那个叫文婧的是你的女朋友吧?你们关系怎样?”

“哎,你问这个做什么?”杜原有些意外,眼里突然浮现出警觉,“你们怎么知道文婧?”

“她打过你的电话。”冷淮一脸坦然,“从我们决定同你接触开始,你的电话就受到必要的监控。某些来路可疑的电话会被记录,文婧的电话从印尼打来,属于监控的范围,被拦截了。我们的人告诉她你在工作,结果她说非见你不可,不然就报警。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我们只好妥协,她现在已经到北京了。还是你自己来处理这件事情吧。看她的态度,似乎很在乎你。”

杜原一时间有些恍惚。文婧是他三个月前在旅游网站上结识的,那一次他是要到澳大利亚出差,于是发帖子想找个伴。结果文婧主动同他联系说愿意同行。那虽然是个旅游网站,但实际上有很多人登录这个网站是为了交友,有些甚至就是直接寻找长期或短期的伴侣。虽然杜原与文婧见面时大家心照不宣,但杜原还是为对方的美貌感到一丝惊诧。杜原曾经与几个身份各异的女人建立过亲密关系,可他其实知道自己这方面有点儿轻微的精神洁癖。比方说他从来不询问对方是否还有别的伴侣,如果谈话时无意间涉及了这一块,他马上会强迫自己岔开话题。

让杜原有些意外的是,文婧的专业是地质工程,与自己从事的领域颇有些交集,两人在一起时竟然有不少共同话题。在澳洲的日子里,那些该发生的事情水到渠成地发生了,不过文婧的温柔在让杜原一次次迷失的同时也总是让他感到隐隐的失落。当然,一切都很美好,一切也尽在意料和掌控之中。只是当回国航班落地的一瞬,杜原心中突然升腾起一种难以言表的情绪。按照规则,他们此后将回归为路人。以他的了解,文婧显然也是这种游戏规则的践行者。实际上,他们相处的那段时间里,双方都没有隐藏自己的观念。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这个时代爱是爱,需要是需要,刻意混淆这一点的人要么是刚刚上路还需要自欺欺人,要么就是天生热爱演戏,不放过任何锤炼演技的机会。但他们显然两者都不是,所以走出机场的一刻,应该就是故事的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