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什(第11/12页)

下午,她让拉斐尔去接他的祖父过来,还让他带上从可里商人那儿买来的伞。那是一把很大的黑伞。拉斐尔拒绝说,不带也没关系。她咂着嘴,非让他带着走,说真正会做雨伞的只有可里人,没必要耻于用他们的伞。

拉斐尔穿过村子,避开水流成河的小巷和从屋檐上垂下的水帘。天空中划过闪电,远处传来雷声。一个身着红黑两色衣服的年轻女孩从巷子里朝他跑来。他没有戴静电面具,看见他裸露的脸后,女孩露出微笑。由于打着伞,他没怎么淋湿,而那女孩湿透了,却毫不在意。拉斐尔转身看她从容踏进黄色的水流,溅起泥巴和雨水,虽被淋湿却还放声大笑。

祖父的院子里空荡荡的,红辣椒已经搬进了室内。拉斐尔身上滴着水,站在外面。

“祖父?”

回应他的粗糙嗓音似乎很惊讶,“你还没离开吗?”

拉斐尔拨开帘子走了进去,在门外小心地甩了甩雨伞,然后把它靠在外头。祖父坐在火炉旁,正在打磨一把钩刀。他脚边还放着好几把刀,全都闪着油光,锋利得发亮。

“拜尔请您去吃晚餐。”

老人哼了一声,“不愿住在我屋里,却请我去吃晚餐。”他抬起头,注视着拉斐尔暴露在外的脸,“看来你已经完成克瓦尔蓝戒律了?”

“就在今天完成。”

“你一回来连大地都变绿了。这是个好兆头,而且你也没回可里。”

拉斐尔叹了口气,坐到夯实的地板上,挨近祖父的双脚。“我是贾伊人,祖父。无论您怎么想,这里是我的家,我回来就不会走了。”

“能看见你的脸总归是好事,尽管上面有文身。”

拉斐尔拧干长袍褶边的水,上面沾了泥巴,水从他手指间渗出。“我觉得自己终于回家了。”他看着灰色雨帘从外面的屋檐落下,“我很惊讶自己竟然曾经讨厌雨声。可里一年到头都在下雨,没人在乎。他们倒可能讨厌雨。但我觉得这是我听过的最动听的声音。”

“这话听起来像是个贾伊人。如果你再拾起钩刀,我几乎能相信你是我们的一员了。”

拉斐尔摇着头笑道:“帕什是中立的,祖父。”

老人发出一阵讥讽的笑声,伸手拿起一瓶梅兹酒。“那就同我喝几杯吧,帕什。”

拉斐尔站起身来,“这次让我为您斟酒吧,我在来的第一天就该这么做了。”

“不惜违背克瓦尔蓝戒律吗?你恐怕不会。”

拉斐尔从祖父手里拿过酒瓶,将陶土杯放到地上。

“您说得对。我们理应遵循古法,这是我们与可里人的不同之处。我们对历史怀抱真诚之心。”他开始倒酒,帕什长袍的长袖垂到了杯子旁边。

“别洒出来!”他祖父斥责道。

拉斐尔笑了,挽起袖子。“我还没习惯穿这身袍子。”两只杯子都盛满清澈明亮的酒后,他小心地盖上酒瓶,将一只杯子递给了祖父。

两人对天举起酒杯,洒下些许酒给祖先,然后同时一饮而尽。没过多久,葛瓦的杯子从他手中无力地掉下,摔得粉碎。夯实的地上到处是杯子的碎片。老人的下巴动弹不得了,他努力想要呼吸,空气嘶嘶地在他紧咬的牙齿间进出。“是梅兹酒吗?”这句话他是从口中挤出来的。

拉斐尔抱歉地低下头,双手合十向他道别。

“未蒸馏过的梅兹。许多贾伊人因此而死。您是对的,祖父。战争从未结束,您告诉过帕什这点,他们也从未忘记过。您至今仍活在他们的噩梦中。”

他祖父的脸因痛苦而扭曲,奋力从紧咬的牙关里吐出最后的一句话,“帕什与可里结盟了?”

拉斐尔抱歉地耸耸肩,“知识必须得到保护,祖父——”他祖父开始抽搐,打断了他的话。老人的嘴角溢出白沫,拉斐尔靠上前,用白色长袍的袖子替浑身发抖的祖父擦了擦口水。“我很抱歉,祖父。可里人过于软弱,抵挡不住贾伊发动的圣战。您会像宰羊一样把他们赶尽杀绝,并让帕什的成就化为泡影,包括可里的图书馆、医院、工厂。我们帕什无法承受一场光明正大的战争,所以梅兹酒成了最佳的选择。”

他祖父惊愕地瞪大了双眼,咕哝着想要说话。老人全身又一阵抽搐,于是拉斐尔握住了他的手。他浑身绷紧,拉斐尔靠上前去听他说话。

“你背叛了我们所有人。”

拉斐尔摇摇头,“不,祖父,我只背叛了您。无论对于贾伊人和可里人,追寻知识都是天生的权利,您那血腥的圣战只会为我们的后代留下一片废墟。而现在,我会教导我们的人民开凿水道,让他们哪怕是在旱季最热的日子里也能种植作物,而不是让他们打仗。我们终会兴旺起来的。永远不要害怕,祖父,无论您对我的帕什文身有何种想法,我仍然是个贾伊人。您的钩刀已经钝了,但我的仍旧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