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塔里瑞克图(第2/8页)

还有一些骨头。

当时他曾发现一些长长的骨头、几节被啃过的脊椎,以及一个头颅,下颚已经不见了。两年前的那个夏天,他手里拿着头颅时,心里其实在向上帝祷告:希望这不是古德瑟医生!

他把被纳努克咬过、散在各处的骨头收集起来,和头颅一起埋在一个小石坟里,并且将一根他找到的叉子塞进石块中,就像这年夏天他来拜访“神人”和其他真人时常做的,把一些有用的工具及死者生前最喜欢的物品,和死者一起送到精灵世界。

他一面做,一面想,伊努特人一定会觉得他平白浪费了一些宝贵金属。

接着他尝试去构思一段可以在心里默念的祷词。

他在之前三个月里听到用伊努克提特语念诵的祷词都不合适。不过,在那个夏天,他还笨拙不堪地在学习这语言时——即使他从来无法读出任何音节——他就曾经试着把主祷文翻译成伊努克提特语,把这当成余兴活动。

那天傍晚,站在埋着同船伙伴骨头的石堆旁,他心里想着经文:

Nalegauvt kailule.Pijornajat pinatuale nuname sorlokilangme……

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

两年前的夏天,他只翻译到这地步,但是他觉得够了。

现在,在将近两年后,他独自一人从比先前更空芜的解救营——叉子已经不见了,石堆也被南方的真人挖开,并且搜刮一空,连骨头也四散得无影无踪——走回他妻子那里,塔里瑞克图只能苦笑,他已经渐渐明白,即使他能活到《圣经》所应许的七十岁,也无法学好真人的语言。

那语言的每个字,即使是最简单的名词,似乎都有许多种变化,而且语法的复杂程度,对一个自男孩时期就到海上航行、连拉丁文都没学过的中年男子来说完全无法掌握。感谢上帝,他并不需要大声说这语言。当他神经紧绷地想要理解一连串喀因里喀拉的字句时,就会产生西娜刚开始与他分享梦境时经常会经历的头痛。

就以大熊(普通白熊)为例。“神人”和过去两年内碰到的真人都称它纳努克,这再简单不过了。但是他也听过好几种变型,大致上可以写成——用英文写,因为真人并没有书写的文字——nanoq,nnuvak,nanuraluk,takoaq,pisugtooq以及ayualunaq。现在,从伊努皮犹,从南方来的猎人(他已经知道这人并不如艾西犹克坚称那么笨)的口中,他又多学到一点:许多居住在南方的真人部落把大熊称作托纳苏克(Tmrssuk)。

刚开始几个月里,他痛苦难堪。当时他还在等待舌根的伤口痊愈,并且重新学习吃东西与吞东西。对于自己没有名字,他处之泰然。艾西犹克部落里的人开始称他为塔里瑞克图(意思是“强壮手臂”),因为在第一个夏天的某次猎白熊行动中,三个猎人与好几只狗无法把一只死熊尸体从水里弄上来,他却能独自一人用一只手臂把它拉上来(他知道,这并不是因为他有超乎常人的臂力,而是因为只有他一个人发现鱼叉被某块突出的冰卡住了),从此他就得到这称谓。他并不在意,虽然他还是觉得,先前没有名字时过得比较快乐。艾西犹克跟他说,他身上现在带着某个先前被卡布罗那所杀的“强壮手臂”的灵魂记忆。

二十来个月前,他和沉默女士来到伊格鲁村落,好让部落的女人帮忙接生大乌鸦。当他得知他妻子的真人伊努克提特语名字叫“西娜”时,并不特别惊讶。他看得出她身上同时有空气女神“西拉”以及大海女神“席德娜”的灵魂。至于她秘密的西珊尤阿精灵掌管者名字,她不会、也不能用细绳图案或梦告诉他。

他知道他自己的秘密名字。在通拔克咬断他的舌头、夺走他原有人生的痛不欲生的夜里,他梦见他的秘密名字。但是他不会告诉任何人,包括西娜在内。当他在与她做爱或分享梦境时传送思想时,他仍然称她沉默女士。

名叫塔罗优克的村落大约有六十个居民。许多帐篷散布村落中,其中点缀少数几间雪屋。还有些覆盖着白雪的草屋盖在峭壁边缘,夏天来临时,草屋的屋顶会变成草绿色。

这里的居民称为欧利卡塔利人,他猜意思是“穿披肩的民族”,虽然在他看来,披在这些人肩膀上的兽皮与其说像披肩,倒不如说像英格兰人喜欢围的羊毛围巾。他们的首领年纪和塔里瑞克图相仿,长得还算英俊。不过他已经没有牙齿了,所以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他的名字叫伊帕华克。艾西犹克告诉他,这名字的意思是“脏鬼”,但是就塔里瑞克图看起来及闻起来,他并不比其他人脏,甚至还比某些人干净。

伊帕华克的妻子希吉拉克比他年轻很多,艾西犹克傻笑着告诉他,这名字的意思是“冰屋”。但是希吉拉克对待陌生人一点也不冷漠;她和她丈夫热诚地欢迎塔里瑞克图这群人,并且拿出许多热食与礼物招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