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古德瑟(第4/7页)

没人有心情听长篇讲道,更别说像上次那样用传奇的《利维坦书》来大事讽刺了。所以,听到船长凭记忆朗诵《圣经》的《诗篇》九十篇时,我们有点意外,却没人有情绪反应。

主啊,你世世代代作我们的居所。

诸山未曾生出,地与世界未曾造成,从亘古到永远,你是上帝!你使人归于尘土,说:“你们世人要归回。”

在你看来,千年如已过的昨日,又如夜间的一更。

你叫他们如水冲去,他们如睡一觉。

早晨,他们如生长的草,早晨发芽生长,晚上割下枯干。

我们因你的怒气而消灭,因你的忿怒而惊惶。

你将我们的罪孽摆在你面前,将我们的隐恶摆在面光之中。

我们经过的日子都在你震怒之下,我们度尽的年岁好似一声叹息。

我们一生的年日是七十岁,若是强壮可到八十岁;但其中所矜夸的不过是劳苦愁烦,转眼成空,我们便如飞而去。

谁晓得你怒气的权势?谁按着该受的敬畏晓得的忿怒呢?

求你指教我们怎样数算自己的日子,好叫我们得着智能的心。

耶和华啊,我们要等到几时呢?求转回,为你的仆人后悔。

求你使我们早早饱得你的慈爱,好叫我们一生一世欢呼喜乐。

求你照着使我们受苦的日子和我们遭难的年岁,叫我们喜乐。

愿你的作为向仆人显现;愿你的荣耀向他们子孙显明。

愿主我们上帝的荣美归于我们身上。愿你坚立我们手所做的工;我们手所做的工,愿你坚立。

荣耀归于圣父、圣子与圣灵,

从起初、今时,直到永远,阿门。

我们这些全身颤抖着的生存者一起响应:“阿门。”

接着是一片沉默。雪轻轻吹在我们身上,黑色的水拍打着冰岸发出饥肠辘辘的声音。我们脚下的冰也发出呻吟,并且微幅移动。

我猜所有的人都在想,这段话其实也是为我们每个人预备的悼词与临别赠言。直到今天,在我们失去了利铎中尉这艘小船及船上几个人之前,其中包括无人能取代的瑞德先生及大家都很喜欢的培格勒先生,我猜许多人都还以为我们能活下来。现在我们知道这个可能性已经完全消失了。

我们期盼已久、并且全体为之欢欣鼓舞的开放水域,原来是个充满恶意的陷阱。

这可恶的冰,到头来还是不放过我们。

冰原上那只东西不会放我们走。

副水手长强森发出口令:“全体船员——脱帽!”我们把杂色、肮脏的罩头物全扯下来。

“知道我们的救赎主活着,”克罗兹船长用他变得粗嘎沙哑的嗓音说,“末了必站立在地上。我这皮肉灭绝之后,我必在肉体之外得见上帝。我自己要见他,亲眼要看他,并不像外人。”

“主啊,接纳您卑微的仆人冰雪专家詹姆士·瑞德、前桅台班长哈利·培格勒,以及我们另一位身份未明的同船伙伴,进到您的国度。除了这两位我们说得出名字的人外,请您也接纳爱德华·利铎中尉、水兵亚历山大·贝瑞、水兵亨利·塞特、水兵威廉·温佐、水兵撒母耳·魁斯比、水兵约翰·贝慈,以及水兵大卫·西姆斯的灵魂。”

“在我们也要加入他们的那天来到时,主啊,请允许我们和他们一起进到您的国度里。”

“喔,主,垂听我们为我们的同船伙伴,为我们自己,以及为我们所有人的灵魂所做的祷告,耶和华啊,求您听我的祷告,留心听我的呼求!我流泪,求您不要静默无声。求宽容我,使我在去而不返之先可以力量复原。”

“阿门。”

“阿门。”我们都轻声响应。

水手长及副水手长抬起几个帆布尸袋,丢进黑色的湖水里,几秒钟之内,它们就沉下去了。水中冒出一些白色气泡,仿佛离我们而去的同伴最后还想说几句话,接着湖面再次变黑,回复平静。

中士妥兹及两个陆战队士兵的毛瑟枪同时鸣枪一次。

我看到克罗兹船长注视着黑色的湖水,看得出他把许多情绪压抑下去。“我们现在就离开。”他态度坚决地对我们说,对我们全部的人说,对这群意志消沉、悲伤、内心已被击倒的人说。“到今晚就寝前,我们应该还可以拉着雪橇与小船走上一英里路。我们要面向东南,朝贝克河的河口走。冰原上比较容易走。”

结果,在冰原上走比先前艰难得多。到最后我们根本无法前进。不是因为有常见的冰脊在挡路,也不是因为拉着小船前进本身就很艰苦,虽然饥饿、疾病、虚弱确实让这件事变得愈来愈艰苦,而是因为有两样东西在作怪:破裂的冰,以及躲在海水里的那只东西。

七月十日那个漫长的北极傍晚,我们还是照往常一样分两批拉小船,虽然探险队成员少了九个人。当天晚上我们最终停下脚步,在冰上搭好帐篷准备就寝时,离前进一英里的目标还差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