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古德瑟(第3/4页)

下一个是马格纳·门森。这个体型巨硕的人让两个要把他绑到格栅上的二副看来像是侏儒。如果这巨人在这一刻决定要反抗的话,我相信产生的混乱与屠杀会类似于新年夜发生在七彩篷室里的那场暴乱。

他并没有反抗。在我看来,副水手长强森执行这次鞭打时,力道及严厉程度都和刚才鞭打艾尔摩时一样,不会更重也不会更轻。第一鞭的撞击就让门森流出血来。他没有尖叫,却做了一件比尖叫还糟糕千百倍的事。鞭子一碰到他身上,他就像小孩子一样哭了出来。他啜泣着。但是鞭打过后,门森还有办法在两个船员的护送下回到病床区,虽然和平常一样得驼着背,免得头撞到上方横梁。当他从我身旁走过时,我注意到在他背上呈十字交叉状的九尾鞭痕之间,有几条肉片已经悬垂了下来。

希吉,三位受刑人当中身材最矮小的,在漫长的鞭打过程中几乎没发出半点声音。他狭窄的背部被鞭子打得支离碎裂,程度远超过另外两个人,但是他没有叫出声,也没有昏过去。矮小的副船缝填塞匠似乎已经把心思移到别的地方去了,离开绑着他的格栅以及他怒眼瞪视的天花板。他对这场可怕鞭刑的唯一反应是在两鞭之间喘一口气。

他走向船尾的临时病床区,左右两边的船员想搀扶他,但被他拒绝。

克罗兹船长宣布刑罚已经按照船上法规的要求执行完毕,然后解散了船员。在到船尾去之前,我花了一小段时间跑上甲板目送惊恐号的船员离开。他们从船上顺着冰雪坡道走下去,走那条漫长的路回到在黑暗中的另一艘船。途中他们经过一个曾经部分融化过的烧焦区域,嘉年华大火就发生在那里。克罗兹和他的执行长利铎中尉领着船员走。在这四十几个人当中,没有一个人说话,直到他们消失在幽冥号昏黄提灯能照亮的小圆圈之外。有八个人留下,等希吉和门森身体复原到可以回到惊恐号时,可以当同行护卫陪两人走回去。

我匆忙下到船尾的新病床区去照顾我的新病人。除了清洗及包扎伤口外,我没有太多事可以做。九尾鞭已经在每个人的背上留下星罗棋布、惨不忍睹的鞭痕与凹洞,其中有些我判断将成为永久疤痕。门森没在哭了,希吉突然命令他停止啜泣时,这个巨人马上就照办了。希吉默默地忍受我处理他伤口时引发的疼痛,然后粗暴地命令门森把衣服全穿上,跟着他离开病床区。

经过这次鞭刑后,弹药士艾尔摩不再有男子气概。根据我目前的医生助手亨利·罗伊德的说法,从恢复意识的那一刻起,艾尔摩就开始呻吟并大声哭号。当我清洗及包扎他的伤口时,他也是哀凄地呻吟着,而当其他士官长——次阶军官的助理、年老的约翰·布瑞金,船长的侍从官侯尔先生,补给士贝尔先生,水手长的副手撒母耳·布朗——来协助他回到起居室时,他似乎没办法靠自己走路。

我听见艾尔摩沿路呻吟、哭号,穿过舱道,绕过主梯道间,在几个人半扶半抬下,进到位于右舷侧的弹药士舱房,介于威廉·佛勒目前空着的房间及我的舱房之间。我知道我很可能整夜都会听到隔间板传来艾尔摩的哭号声。

“艾尔摩先生读很多书。”威廉·佛勒在病床位上说。在嘉年华大火事件中,这位主计官助理受到严重烧伤,并且有一道可怕的撕裂伤口,但是在过去这四天伤口缝合与皮肤切除手术中,佛勒都没有叫出声。由于他的背部和腹部各有烧伤和撕裂伤,他只能侧躺着睡觉,不过他从没有向罗伊德或我抱怨过。

“书读得多的人一般来说都比较敏感。”佛勒继续说,“而且,要不是这可怜的家伙读了美国人写的那篇蠢故事,也不会建议在嘉年华里搭起不同颜色的篷室,一切就不会发生了,但这点子我们那时候都觉得非常棒。”

我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也许,阅读是一种诅咒,我的意思就是这样。”佛勒下了结论,“也许,一个人只要想他平常想的就好了。”

“阿门。”我很想这么回答,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

我现在是在皇家海军惊恐号上,在培第医生以前的船医舱房里记录,因为克罗兹船长要我周二到周四待在他的船上,其他几天才待在幽冥号上。罗伊德现在在幽冥号的病床区替我照顾六个康复中的病人,令我苦恼的是,我发现惊恐号这里也有好几位病重的人。

他们当中许多人患了我们极地医生先是称为“思乡病”、后来又称为“衰弱症”的病。这种病初期的明显症状除了牙龈流血、思绪混乱、四肢末端虚弱、全身各处淤青、结肠出血以外,通常还包括极度渴望回家。从思乡病开始,虚弱、混淆、判断力受损、肛门与牙龈出血、伤口溃烂,其他症状会逐渐恶化,最后到了无法站立或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