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升(第19/24页)

即使如此,皇帝还是不放心。

在一次远征的途中,他来到这个女婿的王国。女婿对这位皇帝兼外舅毕恭毕敬,身为一国之君,他亲自套上臂韝,捧着食案,卑躬屈膝,侍奉饮食,而皇帝却对他箕踞喝骂,颐指气使。女婿毫无怨言,但他手下的臣子实在忍耐不下去了。

他的相国,一位性格刚烈的老人,发誓要刺杀皇帝,为他们受辱的国君报仇。他安排刺客藏在皇帝将要入住的馆舍夹墙中,结果,偏偏皇帝那天改了主意,认为地名不吉,就没有入住。

不久,行刺的阴谋败露,皇帝勃然大怒,命令将所有人捉拿到京城。

主谋相国在受尽酷刑后依然一口咬定,是自己干的,和自己的君王毫不相干。

但暴怒中的皇帝什么都听不进去,命令继续拷问。

他要的不是“毫不相干”,他就是要“相干”!这样,他才能名正言顺地剪除这个最后的异姓王大国。

于是,那段时间,监狱中充斥了鞭挞、辱骂和惨叫的声音。

就在这个地狱般悲惨的地方,一个女人即将临产。

她是那位不幸的国王的姬妾。

女人姓赵,很美——对了,她原来的封号就是“美人”。

寒冬腊月,赵美人躺在腐臭的草褥上,铁窗外吹进来的寒风让她的手脚总是冰凉而无处躲藏,一头秀发已如乱草,虱子在里面乱爬,刚来时穿的衣服已经不合身了,可是没有替换,只能将衣服侧面撕开,才不至于箍住日益膨胀的肚子……

比衣被匮乏更难以忍受的是饥饿,赵美人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需要食物,可是狱中哪来像样的吃的呢?她的弟弟来看她,偷偷给她带了一点食物。狱卒说,这是大案,上面有令,什么都不准往里送,怕杀人灭口。

赵美人是个坚强的女子,入狱以来,不管遇到什么困苦,都咬咬牙挺过来了,可是当眼看着弟弟辛辛苦苦带来的干肉被抢走、枣糒被踩在地上,终于忍不住痛哭起来。

姊弟俩抱头而泣。

当他们哭到精疲力竭时,听见一声低低的叹息:“罢了,”一个人的声音道,“过来,我给你们想个办法吧。”

两人顺着声音看过去,声音来自最角落的一间监室。

在赵美人的印象里,那是个和别人不太一样的囚徒,双足带着重镣,不知犯了什么大罪。每天安静得出奇,不管遭受怎样的侮辱呼喝,都逆来顺受,一语不发,只偶尔用草秆在地上画来画去。

赵美人的弟弟走到那间监室门口,问那囚徒,有什么办法,能帮他的姊姊改善境遇。

那囚徒招招手,示意他再近一点。

当赵美人的弟弟蹲下身,那囚徒在他耳边轻声道:“上书,告诉他,孩子是他的。”

赵美人的弟弟大吃一惊,几乎坐倒在地。

那囚徒微微一笑:“他是去年冬天去的赵国,你们大王那么殷勤,除了美食,一定也找过一批女人伺候过他,时间正好合得上。”

赵美人的弟弟吓得牙齿都在打架,道:“这……这太危险了,万一被发现……”

“危险?”那囚徒又是微微一笑,“比这危险百倍的事我都干过。放心吧,他的记性我了解,这么长时间,他一定不会记得那些女人的样子。”

赵美人的弟弟回去后,想来想去,终究还是不敢直接上书,于是辗转托了门路,找皇后求情,结果如石沉大海,毫无音讯。

“你怎么能找她?!”那囚徒听完,几乎是恨恨地道,“你害了你阿姊了!”

赵美人的弟弟结结巴巴地道:“陛下正在火头上,谁一提赵王就把谁抓起来。现在敢为赵王说两句的只有皇后……我想,也许……”

那囚徒看着赵美人的弟弟,就像看着一个不可救药的笨蛋,摇头叹息道:“皇后肯说话,是因为赵王娶了她唯一的女儿。就算这样,皇帝想收拾你们大王,是为了他的江山,谁说情也没有用。而你现在跟皇后说,她的男人在外面有了个孩子,居然还指望她说好话?”

赵美人的弟弟恨不得往墙上一头撞死。

“那……那……”赵美人的弟弟悔恨万分地道,“现在还能挽救吗?”

那囚徒沉思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道:“你们先考虑一下,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赵美人听弟弟说完,平静地道:“皇帝不仁,赵王这场冤狱,必当相报!我一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又身陷囹圄,有何可恋?让我的孩子活下去!无论男女,长大后必能为我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