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韩信篇(第5/46页)

第二个是他自己营垒的人,他的族叔,项伯。奇怪的是,项伯深更半夜把他再次从床上拉起来,却只是为了拼命给刘邦说好话:“人家沛公要不是先攻破关中,你能那么容易进来吗?人家立了那么大的功劳,却要去攻打人家,也太不够义气了吧!”

项羽觉得好笑。今晚是怎么了?一个刘邦的手下人,来劝他攻打刘邦;一个自己的手下人,来劝他别打刘邦。

“三叔,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隐衷?就直说吧!”

项伯这才吞吞吐吐地道出,他去过刘邦的军营了。因为在听到项羽次日攻打刘邦的军令时,他猛地想起,自己有个老朋友还在刘邦那儿,他不希望这位朋友陪刘邦一起白白送死,就准备叫这个老朋友跟自己逃走。

“你那位朋友是谁?”

“张良。”

“张良?”项羽悚然动容,“就是那位在博浪沙椎击秦始皇的刺客?”

“是的。他行刺后就亡匿下邳,我就是在那时和他认识的。”

“很好,那后来呢?你把他劝说来了没有?”

“没有,他说什么也不肯在刘邦有难时独自逃生。”

项羽叹了一口气,脸上显出钦佩和惋惜的神色。

项伯又更加吞吞吐吐地说:张良不但不肯跟他一起逃走,反而三言两语,硬把他拉去和沛公刘邦见面。在那样尴尬的情况下,张良居然有本事说得让项伯和刘邦结为姻亲,还让项伯回来在项羽面前替刘邦多多美言几句。

“大王,明天刘邦会亲自来向你请罪的。你先不要开战吧,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不要只听别人的一面之词。我听着他们的话也很有道理……”

“行了,行了!”项羽又好气又好笑地一挥手道,“我知道了。那就看他明天有没有诚意来谢罪吧!”

“一定有的,一定有的。”项伯忙不迭地替他那刚刚结成的亲家说道。

第二天一早,刘邦果然亲率百余骑兵来鸿门向项羽谢罪了。

刘邦言辞谦卑,神态惶恐,他把自己的所有行为——包括约法三章,不杀秦王子婴等收买人心之举,都解释为替项羽传播威名。

项羽叹了口气,道:“是你的左司马曹无伤这么说的。否则,我也不会这样啊!”

范增在旁边听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项羽怎么会蠢到这个地步?

但接下来还有更叫他难以置信的事:项羽居然把刘邦留下来宴饮!

宴席上,范增五次三番向项羽使眼色,甚至举起佩戴的玉玦示意,但项羽就是没反应。

范增起身,走出军帐,焦躁不安地踱来踱去。

一个青年军士刚好走过,范增一把把他拉到一旁。

“项庄,你知道你从兄在宴请谁吗?”

项庄道:“听说是刘邦。”

“不错!”范增咬牙切齿地道,“昨天还下令要准备去攻打他的,现在倒好,让人家几句花言巧语,就说得变卦了。刚才在席间,我几次示意,大王就是不忍下手。我们只好代他动手了。”

“这……合适吗?”项庄有点犹豫。项羽虽与他是从兄弟,但实则位同君臣,不奉项羽的将令就擅自行事,他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范增不耐烦地道,“这是为了大王的天下。大王要怪罪下来,一切有我担着。你去拿把利剑来,待会儿就进去,以舞剑助兴之名,在席间杀了刘邦!”

项庄道:“是。”说完匆匆就走了。

范增准备回帐中去,一瞥眼间,看到一人,不由得停下脚步。那是一名执戟的侍卫,正懒懒地倚着一排栅栏,口中叼着一茎野草,眼睛望着远方的山川,脸上有一股萧索没落的神情。

范增踏前一步,但又退了回来。

不,现在不是安慰一个失意者的时候。他还有更重要的大事要办!以后再说吧,他会记着再劝劝阿籍,叫他重用这个名叫韩信的侍卫的。

范增返身进了营帐。

一会儿,项庄也拿着宝剑进去了。

再过了一会儿,张良匆匆走出来,走到军营门口。那里有刘邦带来的一百多名随从。张良拉住其中一名身材魁梧的大汉就走,一边走,一边急急地道:“……项庄现在的剑势招招凌厉,分明意在沛公。要不是项伯在那儿挡着,我们沛公早没命了……你进去后,记着,东向而坐的就是项羽,别激怒人,只对他这样说……”韩信倚着栅栏,看着张良拉着那大汉向军帐快步走去,脸上露出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