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肉(第2/3页)

“我猜想,你为它肯定承受了很大的社会压力。”

“那是自然,有人甚至骂我是‘吃人科学家’、‘食人族的返祖个体’。爷爷,我很苦恼。这完全是用人工方法生产的肉食,与人造的牛肉、猪肉或鸡肉并无任何不同,为什么不能吃?如果因为一些遗老们可笑的道德禁忌,就让人类无法享用世上最美味的肉食,我实在心有不甘。”

“那你还犹豫什么?往前走就是。我说过,伦理道德只是适应某种生产力水平的临时性建筑,可以随拆随建的。当科学与伦理道德冲突时,科学总是最后的胜利者。别管那些狂吠!尽管大胆推进你的研究,爷爷还盼着翘辫子之前能每天享用这种美味呢。当然啦,最好为它想一个合适的名字,免得不必要地刺激社会的神经。”

“谢谢爷爷,你这番话让我心中的阴霾一扫而光。爷爷我对你五体投地。你已经90岁了,还保留着年轻人的勇气、朝气和思维方式。”

“说句自傲的话吧,我这一生始终保持着赤子之心,我是一位90岁的老赤子。”

“至于这种肉的名称──称它为‘神肉’如何?是‘神奇的肉食’的简称。”

“行,这个名字不错。其实它在中文里另有一层很妙的意义:神的肉。这算得上一个精当的隐喻:科学发展到今天,人类已经把神的权威当成日常便饭下肚了。来,我的好孙子,与爷爷拥抱告别吧,我盼着你发明的神肉早一天摆到养老院的饭桌上。”

02.

“爷爷,祝你91岁寿诞快乐。”

“来,让爷爷抱抱你,我的院士孙子。”

“爷爷你要注意身体,你比去年瘦多了。”

“别担心,我虽然腿脚不灵,精神还好。这次为我带来什么礼物?”

“我先要感谢你去年的鼓励。‘神肉’已经闯过了社会的道德关和舆论关。反对阵营虽然还在竭力聒噪,但不至于影响大局了。说到底,除了少数死硬分子,有谁能逃过这种美味的诱惑呢。爷爷,今年我有更好的礼物送你。”

“什么礼物?快拿出来!”

“普通的‘神肉’虽然非常美味,但我已经不满足了。有了我的技术,人类能在更精细的水平上享用美味。我是说,可以进行定单式的生产,为每一个个人制造对他来说最美味的肉食,而且制造成本基本没有提高。”

“定单式口感的肉食?这可是个全新的概念,我想灵霄宝殿里的玉帝也没这样的口福。快告诉我,它是什么样子。”

“爷爷你别急,听我慢慢告诉你。咱们先回头说说,神肉为什么最美味。有一句大俗话‘身上缺啥就想吃啥’,其实有深层的生物物理学机理。所谓口感并非无根之木,从本质上说,只是某人身体需要的外在表现,比如:体内缺少脂肪时觉得肥肉最香,等营养过剩时一见肥肉就恶心。‘神肉’既然是人的肌肉细胞,当然其细胞构造和化学组成与人体最接近,也为人体最需要。”

“对,你说得很对。从本质上说,人只是一台执行各种生化程序的复杂机器,各种精神性的特质其实都能找到物理学的原因。”

“既然是这样,我就进一步想,各人的DNA毕竟有小小的不同,如果用本人的肌肉细胞作为样本来生产‘神肉’,应该最接近他本人的生理需要,也最美味吧。我对此进行了深入研究,基本证实了它,不过研究结果与我当初的设想多少有些不同──不是本人的肉最美味,而是其父母的肉最美味──不,不,我说走嘴了,应该是:用其父母的肌肉细胞做样本生产的‘神肉’,对此人而言最美味。”

“噢,是这样。”

“至于为什么会是这个结果,我还没有得出最后的结论。也许下面的解释有一定道理,尽管它多少带有神秘主义的色彩:人们觉得源于父母的‘神肉’最美味,是基于其潜意识中保留的对胎盘营养的记忆。”

“噢。”

“当然,你可以想见,这项技术进步又在道德卫士中引起一场12级风暴,有人竟骂我丧尽天良,弑父食母。不过爷爷你尽管放心,我已经从你这儿获得了足够的精神武装,不会把这些聒噪放到心里。说到底,这种定单式‘神肉’只用提取其父母的一个肌肉细胞,甚至只用捡拾其父母身上脱落的皮屑碎片就行。区区一个细胞,与他父母本人又有多大关系呢,每人每天都会掉落成千上万个皮肤细胞!爷爷,我爸妈就很达观,很乐意地为我提供了两个肌肉细胞,我已经据此生产出了两种定单式‘神肉’。喏,这就是样品,你可以尝尝。可惜你不会品出其极品口感。我说过,定单式肉食的口感只能是某人独有的。”

“是吗?是很可惜。那我就不品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