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灾变(第3/12页)

艇上的132名官兵更关心的是亲人的生死。但文传中说得很清楚:没有任何希望。生活在地面的人,以及动物,都接受了超过4000拉德的幅射,甚至高达7000拉德,他(它)们都会在几小时内或几天内死亡,只有某些低级动物和植物的抵抗力强一些,但对于这些已经没有人顾得上研究了。人类存续的唯一希望,是那些此刻在几百米的岩下、水下的人。也许岩体和水体能起足够的屏蔽作用。这一点没人敢完全确认,但这是唯一的希望。所以,所有潜艇官兵、煤矿工人和中微子观测站人员,此刻都要原地不动,等着这阵射线暴过去后再返回地面。

拉姆斯下达了新的命令:取消导弹的发射准备,潜艇以35节的最高速度向圣地亚哥基地返回,但要随时保持在430米的极限潜深。潜艇在漆黑的海水里向东驶回,现在它只能依靠不准确的惯性导航了。与基地的低频通讯一直保持着畅通,这是132名官兵的唯一安慰。三天后的电传中说,宇宙射线的强度已经迅速回落。但由于地磁场已经消失,失去了对宇宙射线的屏蔽作用,所以,即使来自死星的射线暴完全消失,地球上的宇宙射线也不可能降到安全程度。还有,臭氧层消失,大气被加热后部分逃逸,地球上的大气压已经降低30%。这些都导致过量的紫外线幅射,尤其是高能量波段的C紫外线。一句话,在至少数百年内,地球(至少陆地上)已经不适合人类居住。至于地球环境将来能否自愈,在多长时间后才能自愈,现在没人能断定。

这些消息使艇内的气氛日益绝望。在战争中,潜艇部队是所有兵种中伤损率最高的,所以,只要一走进潜艇,你就必须把生死置之度外――但那时他们至少知道为什么而死,他们的死是为了亲人能活下去。而现在,他们活着,而亲人都已经死了,或者正在死亡前的痛苦中挣扎。而他们却只能呆在400米深的漆黑的水下,呆在这个封闭的钢铁棺材里,这是比死亡更难忍受的痛苦。拉姆斯尽力保持着自己的镇静,比平常更频繁地在艇内走动,与士兵们交谈,尽量安慰他们,以自己的平静来化解他们的绝望。但他知道,这种深重的绝望不是几句话就能释解的。

尽管文传中的消息越来越使人悲观,他们仍如饥似渴地盯着低频接收器。拉姆斯十分敬佩通讯器那边的基地工作人员,他们的亲人也都是同样的境遇吧,他们本人这会儿可能已经脱发、呕吐、浑身溃烂、、不能进食、没有一点力气,但他们仍在自己的岗位旁坚持着。

6天后,潜艇到达了美国西海岸的大陆架,再往前,海水就没有400米深了。拉姆斯命令暂时在此停泊,等候进一步的指示。艇内一切保持着表面上的正常,作息仍按18小时的节律(潜艇上一向是工作6小时,休息12小时),厨师仍为他们准备着豆类沙拉、牛排和蟹脚。430米的水中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但声纳显示仍有大群的海洋生物在照常活动。它们的生活节律没有改变,这对于潜艇中的人员多少是一个安慰。

不久,上士巴斯多和下士考普勒找到他:“艇长,请你同意我们回到陆地上去侦察。”

两人保持着平静,但从他们的目光深处,可以看出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拉姆斯知道他们的决心不容更改,但仍委婉地劝说:“你们知道,陆地上宇宙射线仍处于危险水平。”

“知道。但我们迫切想知道国内的状况,想知道亲人的情况。如果……我们对自己的生死确实无所谓了。让我们去吧,为大家先探探路。”

拉姆斯叹口气,与副艇长商量一下,答应了他们。“好,你们去吧,但潜艇不能浮出水面的,你们得使用史坦克头罩上浮,我只能让潜艇短时上浮到海面下400英尺的位置。我要为全艇的生命负责。”

400英尺(120米)的海水深度是史坦克头罩的使用极限。两人同意了,拉姆斯命令潜航官让潜艇上浮。潜艇的钢铁外壳又开始了噼噼啪啪的爆响,在呈15度倾斜的船舱内,两个离船者巡行一次,同所有同事紧紧拥抱。大家都知道这恐怕是永诀了,互道了简单的祝福。潜艇到海面下120米时停止上浮,两人同拉姆斯告别,带上救生筏和史坦克头罩走进前救生舱。这种头罩可以让海员在上浮时呼吸,因为在海水压力急剧降低时,如果海员屏住呼吸更容易得减压病。

救生舱下面舱口盖关闭,上面舱口盖打开,海水在一分钟内灌满了救生舱。两人连同救生筏快速向海面上浮去,而潜艇同时开始下潜,最后仍停在430米深度。

他很想使潜艇上浮,把两人送上岸,同时依靠星座来测得潜艇的准确方位。6天来一直靠惯性导航,他对潜艇的实际位置心中没数。但他知道自己无权这样做,他要尽量减少潜艇受超量幅射的可能,艇上这130名官兵的生命现在比什么都贵重。这件事颇有讽刺意味:核潜艇本来是威力最大的杀人武器,但它的生命史已经完结,因为地球上已经没有供它杀戮的人群了。现在,阴差阳错的,它反倒成了130条生命的保险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