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农 夫(第2/7页)

跟往常一样,一个阿姆人也看不到。坚迪柏感到农民们是有意躲避,因为他们不愿意被所谓的“邪者”看见。他们的方言把“学者”念成“邪者”,也许还是故意的。这又是另一个迷信。

坚迪柏抬头看了看川陀的太阳。现在日头已经爬得很高,但不会使人感觉闷热。在这个地带,这个纬度上,气候一向四季如春,从来没有炙人的烈日或刺骨的寒风。坚迪柏有时甚至怀念酷寒的天气,至少在想象中十分怀念。他一直没有再返回母星,大概就是不希望使美梦幻灭,这点他自己也承认。

他全身的肌肉都感到舒畅,那是一种磨利与绷紧的感觉。他断定自己跑得够久了,便逐渐改为步行,同时做着深呼吸。

对于即将召开的圆桌会议,他已经作好完善的准备。他准备发出最后一击,一举改变第二基地的政策;他要让所有的发言者了解到,第一基地与另一个对手都将带来重大威胁,还要让他们觉悟,绝不能再依赖“完美的”谢顿计划,因为那会带来致命的危险。他们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完美无瑕正是一种最肯定的警讯?

他心知肚明,若由其他发言者提出这个议题,绝不会遇到什么问题。而由他提出来,虽然难免会有麻烦,但最后仍旧能够过关,因为老桑帝斯会支持他,而且无疑将支持到底。桑帝斯不会希望成为历史的罪人,让第二基地毁在他这位第一发言者手里。

阿姆人!

坚迪柏猛然一惊。在看到那人之前,他早已感应到那个遥远的心灵触须。那是一个阿姆农夫的心灵,粗糙而率直。坚迪柏小心翼翼地撤回精神感应力,他仅仅轻触一下对方的心灵,不会引起任何感觉。在这方面,第二基地的规定非常严格。农民们在不知不觉间,为第二基地提供了最好的屏障,所以必须尽量避免打扰他们。

凡是到川陀来旅行或做生意的人,除了这些农民之外,顶多只能见到几个活在过去的无名学者。如果赶走这些农民,甚至只是干扰到他们纯朴的心灵,就会使学者变得引人注目,进而引发不堪设想的结果。(这是个典型的心理史学问题,初进银河大学的弟子都要自行证明一次。他们都会发现,只要稍微扰动一下农民的心灵,元光体便会显出惊人的偏逸现象。)

现在坚迪柏看到他了,的确是一名农夫,彻头彻尾的阿姆人。他几乎是典型的川陀农夫模样——身材又高又壮,皮肤晒成褐色,衣着简陋随便,双臂裸露在外,黑头发,黑眼珠,走起路来步伐又大又不雅观。坚迪柏仿佛已能闻到一股谷仓的味道。(但不该因此蔑视对方,他这么想。当年,普芮姆・帕佛为了计划的需要,常常心甘情愿扮演农夫的角色。他又矮又胖又松垮,哪里像个农夫。他绝不是靠外表骗倒年少的艾卡蒂,而是凭借心灵的力量。)

那个农夫踏着沉重的步伐走过来,大剌剌地瞪着他,令坚迪柏不禁皱起眉头。从来没有阿姆人用这种目光望着他,即使是小孩子,也会先跑得老远,才敢对他露出好奇的目光。

坚迪柏并未放慢脚步。反正路很宽,两人交会时,不必跟对方啰唆,也用不着看他一眼,而且这样最好。因此,他决定不碰触那个农夫的心灵。

坚迪柏挪到路边,那农夫却不吃这一套,反而停了下来,张开两腿,伸出双臂,好像故意挡住去路。然后他说:“喂!你系邪者吗?”

虽然尽量收敛精神力量,坚迪柏仍然从欺近的心灵中,感受到好勇斗狠的狂乱情绪。他也停下脚步,现在这种态势,想要不讲几句话就走过去,已经不可能了,可是对他而言,这是一件烦人的差事。像坚迪柏这种人,早已习惯第二基地的沟通方式,也就是通过声音、表情、思想与精神状态的繁复组合,构成一种迅疾而微妙的心理语言。因此,单纯使用声音来表达意念,总是令他格外厌烦。就像是想撬起一块大石头,放着旁边的铁棍不用,偏偏要徒手行事一样。

坚迪柏终于开口,他以平稳而不带一丝情绪的口气说:“没错,我正是一名学者。”

“呕!你正是一名邪者。我们现在讲外国话吗?老子看不出你系不系邪者吗?”他低下头,戏谑地一鞠躬。“你,系又小又干又苍白,鼻孔又朝天的邪者。”

“你想要怎么样,阿姆人?”坚迪柏镇定地问道。

“老子姓氏系鲁菲南,大名系卡洛耳。”他的阿姆口音愈来愈重,舌头卷得非常厉害。

坚迪柏问道:“你想要怎么样,卡洛耳・鲁菲南?”

“邪者,你姓啥名啥?”

“这有什么关系吗?你叫我‘邪者’就行了。”

“老子问你,老子就要得到答案,鼻孔朝天的小小邪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