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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谢顿虽然没有忘记雨果的警告,却也未曾特别用心想过。他的四十岁生日倏来倏去,照例又带给他一次心理打击。

四十岁!他已不再年轻。生命不再像一片浩瀚的未知领域,地平线不再隐没在遥远的尽头。他来到川陀已有八年,时间过得真快。再过八年,他就将近五十岁,老年岁月即将来临。

而在心理史学的研究上,他甚至还没有一个好的开始。雨果・阿马瑞尔总是兴致勃勃地谈论一些定律,并且根据直觉提出大胆的假设,再根据假设导出他的方程式。但是怎么有可能测试那些假设呢?心理史学还不是一门实验性科学;心理史学的完整研究所需的实验,将牵涉到许多世界的民众、数个世纪的时间,还要完全不顾任何道德责任。

这是个不可能解决的难题,而系务工作所花的每一分钟都令他心痛,所以这天傍晚,他是怀着忧郁的心情走回家去。

通常他只要在校园里走一趟,总是能令精神振奋起来。斯璀璘大学的穹顶很高,整个校园都让人有置身露天的感觉,却不必忍受像他上次(也是唯一一次)造访皇宫时遇到的那种天气。这儿有许多树木、草坪、人行步道,他仿佛回到了当年母星赫利肯的那个学院。

今日的天气设定成阴天的幻象,其中阳光(当然没有太阳,有的只是阳光)以不规则的间隔忽隐忽现。气温有点凉,只有一点而已。

在谢顿的感觉中,天凉的日子似乎较过去频繁了些。是川陀在节约能源吗?或是越来越缺乏效率?还是他年纪渐渐大了(想到这里,他在心中皱了一下眉头),体内的血液逐渐稀薄?他将双手放进外套口袋里,还缩了缩脖子。

通常他都不必依靠意识引导自己前进。从他的研究室到他的电脑房,再从那里到他的寓所,或是相反的方向,他的身体都十分熟悉这些路程。在一般情况下,他总是一边走一边想别的事。但是今天,一个声音贯穿他的意识,一个没有意义的声音。

“九……九……九……九……”

那个声音相当轻柔而且遥远,但是它唤起了一段记忆。没错,雨果的警告,那个群众煽动家。他正在校园内吗?

谢顿未曾刻意作出决定,他的双腿便突然转向,带他爬过了小丘,向大学运动场前进。那里是学生做柔软体操和各项运动,以及大放厥词的场所。

在运动场中央,聚集着不多不少的一群学生,正在狂热地齐声呐喊。而某个演讲台上,站着一个他不认识的人,那人声音洪亮,并且带着摇摆的节奏。

然而,他并不是那个久瑞南。谢顿曾在全息电视上看过久瑞南几次,自从听到雨果的警告,谢顿便特别留意。久瑞南身材高大,微笑时带着一种邪恶的革命情感。他有着浓密的沙色头发,以及一对浅蓝色眼睛。

这个演讲者则是小个子——瘦弱、宽嘴、黑头发、大嗓门。谢顿并未注意听那些话,不过还是听到一句“权力由一人之手转移至众人”,接着便有许多人高声附和。

很好,谢顿心想,可是他打算怎么实现呢?还有,他是认真的吗?

现在他来到了人群的外围,正在四下寻找熟人。他发现了芬南格罗斯,数学系大学部的一个学生。他是个不错的年轻人,有着黝黑的皮肤与卷卷的头发。

“芬南格罗斯。”他喊道。

“谢顿教授。”芬南格罗斯望了一会儿才应声,仿佛认不出手边没有键盘的谢顿。他快步走过来。“您来听这家伙演讲吗?”

“我来这儿只是要找出喧嚣的来源,此外没有任何目的。他是谁?”

“教授,他叫纳马提,他在替九九发表演说。”

“我听到了。”谢顿答道,此时那些齐声呐喊再度响起。显然,每当演讲者提出一个强而有力的论点,听众就会开始呐喊。“但这个纳马提到底是谁?我没听过这个名字。他是哪个系的?”

“他不是这所大学的成员,教授,他是九九的人。”

“如果他不是这所大学的成员,那么除非有许可证,否则他就无权在此演讲。你认为他有许可证吗?”

“教授,我可不知道。”

“好吧,那我们来弄清楚。”

谢顿正要走入人群,芬南格罗斯却一把拉住他的袖子。“别轻举妄动,教授,他带着几名打手。”

演讲者身后站着六个年轻人,彼此间有一段距离。他们双腿张开,两臂交抱,脸色阴沉。

“打手?”

“武斗用的,以防有人想做什么傻事。”

“那么他绝不是这所大学的成员,即使他有一张许可证,也不能带着你所谓的‘打手’。芬南格罗斯,给大学安全警卫发讯号。就算没有人发讯号,他们现在也该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