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终战

拉珊・迪伐斯感到浑身不自在,甚至有点不高兴。刚才市长颁赠一枚挂在红色缎带上的勋章给他时,他以世故的沉默忍受着市长浮夸的言辞。受勋后,他在这个典礼中的演出就结束了,可是为了顾及礼仪,他当然不得不留在原地。这些繁琐的虚礼令人难以忍受,他既不敢大声打哈欠,又不能把脚抬到椅子上晃荡,所以他巴不得赶快回到太空,那里才是他的天地。

接着,由杜森・巴尔所率领的西维纳代表团在公约上签字,西维纳从此加入基地体系。从帝国的政治势力脱离,直接转移到基地的经济联盟,西维纳是首开先例的第一个星省。

五艘帝国的主力舰掠过天空──它们原本属于皇家边境舰队,是西维纳起义中的战利品。在通过市区时,五艘硕大的星舰一齐发出巨响,向地面的贵宾致敬。

大家开始饮酒狂欢,高声交谈……

迪伐斯听到有人叫他,那是弗瑞尔的声音。迪伐斯心知肚明,像自己这种角色,弗瑞尔一上午的利润就能买到二十个。可是弗瑞尔竟然表现得万分亲切,对他弯了弯手指,示意请他过去。

于是迪伐斯走到阳台,沐浴在夜晚的凉风中。他恭敬地鞠躬行礼,将愁眉和苦脸藏在胡子底下。巴尔也在那里,他带着微笑说:“迪伐斯,你得救救我。他们硬要说我过分谦虚,这个罪名实在太可怕又太诡异了。”

弗瑞尔把咬在嘴里的粗雪茄拿开,然后说:“迪伐斯,巴尔爵爷竟然坚称,里欧思会被皇帝召回,和你们去川陀这件事并没有关系。”

“阁下,完全没有关系。”迪伐斯简单明了地回答,“我们根本没有见到那个皇帝。我们逃回来的时候,沿途打探那场审判的消息,根据那些报道,这纯然是罗织罪名。我们还听到很多传闻,说那个将军和宫廷中有意谋反的党派勾结。”

“那么他是无辜的吗?”

“里欧思?”巴尔插嘴道,“是的!银河在上,他是无辜的。布洛缀克虽然在各方面都算是叛徒,但这次的指控却是冤枉他了。这是一场司法闹剧,却是必然发生的闹剧,不难预测,而且不可避免。”

“我想,是由于心理史学的必然性吧。”弗瑞尔故意把这句话说得很大声,表示他很熟悉这些术语。

“一点都没错。”巴尔的态度转趋严肃,“事先难以看透,可是事情结束之后,我就能……嗯……就像在书本末页看到谜底一样,问题变得很简单了。现在,我们可以了解,由于帝国当前的社会背景,使它无法赢得任何一场征战。当皇帝软弱无能的时候,将军们会蠢蠢欲动,为了那个既无聊又必然招祸的帝位,搞得整个帝国四分五裂。假如皇帝大权在握,帝国便会麻痹僵化,虽然暂时阻止表面上的瓦解趋势,却牺牲了一切可能的成长和发展。”

弗瑞尔一面吞云吐雾,一面直率地吼道:“巴尔爵爷,你说得不清不楚。”

巴尔缓缓露出笑容。“我也这么认为。我没有受过心理史学的训练,所以会有这种困难。和数学方程式比较起来,语言只是相当含糊的替代品。不过,让我们想想──”

巴尔陷入沉思,弗瑞尔趁机靠在栏杆上休息,迪伐斯则望着天鹅绒般的天空,心中遥想着川陀。

然后巴尔开始说:“阁下,你瞧,你──以及迪伐斯──当然还有基地上每一个人,都认为想要击败帝国,首先必须离间皇帝和他的将军。你和迪伐斯,还有其他人其实都没错──在考虑内部不和这个原则上,这种想法始终是正确的。

“然而,你们所犯的错误,在于认为这种内在的分裂,必须源自某种个别的行动,或是某人的一念之间。你们试图利用贿赂和谎言;你们求助于野心和恐惧。但是你们吃尽苦头,最后还是白忙一场。事实上,每一次的尝试,反而使得情势看起来更糟。

“这些尝试,就像是你在水面上拍击出的涟漪,而谢顿的巨浪则继续向前推进,虽悄无声息,却势不可当。”

杜森・巴尔转过头去,目光越过栏杆,望向举市欢腾的灯火。他又说:“有一只幽灵之手在推动我们每个人──英武的将军、伟大的皇帝、我们的世界和你们的世界──那就是哈里・谢顿的手。他早就知道里欧思这种人会失败,因为他的成功正是失败的种籽;而且愈大的成功,便会导致愈大的失败。”

弗瑞尔冷淡地说:“我还是认为你说得不够清楚。”

“耐心听下去。”巴尔一本正经地说,“让我们想想看。任何一个无能的将军,显然都无法对我们构成威胁。而当皇帝软弱昏庸时,能干的将军同样不会威胁到我们,因为有更有利的目标,会吸引他向内发展。历史告诉我们,过去两个世纪,四分之三的皇帝都出身于叛变的将军或总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