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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肯斯打量了他一眼。

“如果有人讲话,我一定会听到。”他很坚持,“没有人在说话。”

詹肯斯搓搓脸,握紧拳头。他闭着眼睛,一手撑着额头,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好疲惫:“会不会是你把机器拆散的时候弄坏了?”

“我是分解机器。”老沃克叹了口气,“不是拆散机器。”

詹肯斯抬头看看天花板,松开拳头:“所以,你是认为他们已经不用无线电了,是不是?他们是不是已经猜到我们手上有一个?妈的,他们派了一个牧师过来,我猜他很可能是来卧底的。自从我们让他进来帮我们的人举行葬礼之后,我们就开始被打得惨兮兮。”

“我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老沃克说,“我认为他们还在用无线电,只不过,他们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切断了这一台的通讯。你看,我还另外做了一根天线,收讯比较好。”

他指着一条电线叫他看。那条电线从工作台上一路向上延伸,缠绕在铁横梁上。

詹肯斯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接着忽然转头看向门口。走廊那边忽然有很多人在大喊。哈柏放下手中的碗,仔细听了一下,但很快又低头吃起他的玉米粥。

“我只是想知道这无线电什么时候可以用。”詹肯斯手扶着工作台,手指拍打着台面,然后拿起他的步枪。“已经一整个礼拜,我们根本就是闭着眼睛乱开枪。所以,我只想知道无线电能不能用,不是来听你上课——”他朝桌上的无线电挥挥手,“讲这些鬼东西。”

老沃克颓然坐到凳子上,打量着满桌的无线电零件。“这不是鬼东西。”他说,“这是电子。”他指着两片电路板。他用电线把那两片电路板连接起来,重新焊接,这样他才能够仔细分析功能结构。“所有零件的用途,我几乎都知道,不过,你别忘了,这些东西,只有资讯区的人才懂,外面的人根本没见过。我把它拆开来研究,才慢慢搞懂了一点。”

詹肯斯搓搓鼻梁:“这样吧,等你完全搞清楚了,就通知我一声。要是有别人拿东西给你修,你先别管,这东西最重要,明白吗?”

老沃克点点头。于是,詹肯斯转身走出去,朝哈柏吼了一句,叫他快点起来。

他们走了,只剩老沃克一个人坐在凳子上,听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他盯着满桌的零件,看着电路板上那些绿色的指示灯,忽然觉得那些一闪一闪的绿灯仿佛在嘲笑他。他不自觉地伸手调整了一下放大眼镜。那个动作是几十年的习惯,已经变成一种本能。此刻,他真正想做的,是躺在床上,用棉被把自己包起来,包成一个蛹,再也没人找得到他。

他感觉自己很需要人帮助。他转头看看四周那些需要修理的东西,这时候,他又想起了史考特,他的小徒弟。他调到资讯区去工作,结果却害他送了命。很久很久以前,在那消逝已久的过去,他曾经活得很快乐。那时候,他不用承受这么多折磨。他曾经短暂享受过那种快乐,可是如今,那一切几乎已经被他彻底遗忘。曾经有一段时间,他每天早上起床的时候都充满期待,每天晚上心满意足地沉沉睡去。但如今,这一切他再也无法想象。

现在,他生命中只剩下恐惧。除了恐惧,还有悔恨。

眼前的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这一切的骚动,这一切的血腥。老沃克深信这一切都是他的错。每一条命都是葬送在他苍老的手上,每一滴眼泪都是他一手造成的后果。没有人这样说,可是他感觉得到他们心里是这么想的。为了茱丽叶,他发电子邮件到物资区找人帮忙,为了证实她大胆的猜测,为了帮她保留最后一点尊严,不要让她死在众目睽睽之下。没想到,他一个小小的举动却造成了一连串可怕的后果。大家被激怒了,不顾一切冲上去,结果血流成河。

他忽然觉得,这一切太不值得了。简单的算术就可以证明,这一切太不值得。牺牲太大了。

他低下头,伸出他苍老的手开始修理桌上的东西。这是他的工作,他一辈子都在做这个。此刻,他不应该逃避,应该让他苍老的手指发挥功能,让他满是皱纹的手掌做一件真正该做的事。他看着自己的手指,沿着手指看到手掌,再看到手腕。手腕里的血管仿佛包着蓝色外皮的电线,很脆弱,轻轻一割就破了——

只要轻轻割一下,他就可以见到史考特,见到茱丽叶了。

他无法抗拒那种诱惑。

牧师说,死后的世界是一个更美好的世界。他是真的相信呢,或纯粹只是鬼扯?不管怎么样,老沃克深信,茱丽叶和史考特去的地方,一定比他现在活着的地方更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