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确实听说过这么个说法, 两个人大婚在即,确实是不该见面的。也不知道明珠如今打扮成什么模样了,严鹤臣在宫里这么多年, 也见过几位郡主或是公主大婚的情状, 那当真是前扑后拥,不晓得有多少人在忙,就连一个头发,都是三五个人凑在一起才梳好的。

明珠那边只怕不知道要忙成什么样子,他心里头牵挂,可也怕自己犯了忌讳,触了什么霉头。有人给他算过命,说他八字太重, 容易冲撞他人,明珠的八字不算轻, 可他心里头还是有几分不安的,如今好不容易要娶了夫人, 他心里的恐惧半点也不少过欢喜。

他将将在门外停了步子,点了点头:“那也就算了,你替我瞧一瞧,若是还缺什么, 什么做得不好, 记得和我提。”

严鹤臣有心想给明珠写封信, 可把宣纸铺开,又觉得太肉麻。严鹤臣心思重, 向来不会直直白白地掏出自己的一颗心和谁推心置腹,写信都是写的公事公办的语气,写了两行,只觉得自己写的好像是奏疏一般,上看下看也觉得不好,揉成一团丢到了一边。

太后的情形已经很是不好了,从初三那日起突然病如山倒,整个人恹恹的提不起兴致来,宫里本就在操持着明珠大婚的一应事宜,如今再加上太后,整个紫禁城都忙成一团。

六月初五,明珠下午歇了半个时辰的午觉,就再也没有闲下来过,到了傍晚时分,天色一点点黯淡下来,蟹壳青的颜色透过窗户纸落进来,整个紫禁城透露出一股子盛大而辉煌的晚景来,袅袅的晚霞在天际流淌出柔旎逶迤的线条,苍莽地在天际铺陈开,滚滚的橙黄满目都是灿金。

尔雅见缝插针地给她送了点心:“过了今天晚上,到明日,只怕撑着一整天都没空吃东西了。”

暑热正盛,明珠本就觉得吃不下,勉勉强强地吃了两块点心,又被嬷嬷们拉着开脸,细细的棉线除去脸上的汗毛,一下又一下,疼得人一激灵,嬷嬷们轻声安慰她:“做姑娘的都有这一遭,忍忍就得了。”

明珠的眼眶里含着泪,痛得吸气,有喜娘过来往她的鬓角拍粉,一层叠着一层,带着淡淡的甜香。喜娘是宫里千挑万全的全福太太,晋国公爷家的嫡夫人,膝下儿女双全,已经抱上了孙子。

她慈眉善目地对着明珠道:“给郡主道喜了。”明珠也笑着给她还礼:“上月才听说夫人得了孙子,我人在宫里,也没去给夫人道喜。”

提到小辈,晋国公夫人也是喜上眉梢:“郡主客气了。”她本想再说几句,可想到这位莘乐郡主嫁的是太监,日后只怕没机会再有自己的孩子了,她就住了嘴,大好的日子何必去寻她人的晦气呢。

明珠开始由人伺候着穿衣,从小到大从没有人这么多人一同随侍在她身边,这大红的吉服从檀木架子上头摘下来,衣摆逶迤在长绒毯上,好像把千里江山都绣在了上头似的,晋国公夫人叹道:“这吉服还是我这么多年来瞧见的最好的,就比当年皇后的也不逊色,严大人当真是极爱重郡主的。”

明珠摸了摸衣服上的十二章纹,赧然一笑,这一层一层的衣服穿在身上,只让人觉得压得肩膀都抬不起来了,五谷丰登的穗子系在领缘下头的纽子上,大大小小的珠翠花钿插了满头。这许多年来,明珠头一次这般由内而外地显出这样的气韵来,屋子里灯火通明,从别馆到长街,大红的灯笼像是盛大流淌的火。

明珠的头上插上最后一支凤头钗,风口含着的东珠垂落在她脸侧,就听见外头丫鬟说是云姨娘到了,这本就是宫里头的恩典,明珠请云姨娘进宫来做娘家人。云姨娘是侧室,能侍奉自家姑娘出嫁也是给了极大的脸面,她穿着盛装给明珠见礼,明珠把她扶起来,就见云姨娘含着泪说:“总觉得大姑娘还是三五岁的光景,整日缠着我吃果子,如今一晃眼的功夫,竟要出阁了。”

她落了泪,明珠心里也凄然起来:“姨娘快别说了,横竖离家也不远,您有空也来府上坐坐。”

云姨娘掏出帕子:“好孩子,你快别哭了,今儿是你的好日子。今日若是你母亲亲自来,心里头也该是欢喜的。”想到明珠嫁给的是太监,她心里还是有几分不舒服的,可眼瞧着严鹤臣对明珠当真是一心一意,当作眼珠子似的捧着,又予她无上的富贵,也算得上是位如意郎君了。

她拉着明珠的手在拔步床上坐好,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明珠,有奴才过来替明珠把口脂点好,整个人像是容光焕发了一般,皓齿明眸,说不出的明艳逼人。

“早知道我们大姑娘好看,今日一瞧,只觉得都认不出来了。”云姨娘摸了摸明珠头发上的钗环,“我只盼着我们大姑娘日后四体康健,长乐安宁。”吉利话已经听得多了,明珠也拉着云姨娘的手,轻声说:“多谢姨娘了。今日还想让姨娘嘱咐一下父亲,如今恰逢多事之秋,父亲入京之后根基不稳,宜韬光养晦才好,父亲已入翰林院,知衡也不能因为自己的身份而自视骄矜,富贵是享不完的,若日后一着不慎,那当真就是四大皆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