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第2/2页)

“你是索——”唐纳德悄声说道。

白发老人朝着两名勤杂工挥了挥手。“给我们一点时间。”他说。抓着唐纳德手腕的那人停止了数数,朝着另外一人点了点头。两人走开了,未被服用的药片在纸杯当中哗啦作响。老人那张脸唤醒了唐纳德内心的什么东西,撕开了他的视线和梦境的混乱。

“我记得你,”唐纳德说,“你是索命。”

一丝微笑闪过,牙齿如头发一般白,皱纹在嘴角和眼角堆了起来。走廊上的轮子嘎吱叫着,正被推走。门“咔嗒”一声合上。唐纳德似乎还听到了锁舌的声响,不过也说不准,他的上下牙齿偶尔会打一下架,而且听力也还有些模糊。

“瑟曼。”那人纠正道。

“我记得。”唐纳德说。他记得他的办公室,楼上那一间以及远处的那些,还记得一个依然在下雨的地方,青草在长,樱花一年绽放一次。这人是一名参议员——曾经。

“你能记得,对我们来说倒是一个需要解开的谜题。”老人将头歪向了一侧,“不过现在,这样倒也好。我们需要你的记忆。”

瑟曼靠在了那张铁制梳妆台上,看起来像是已有好几天没睡觉的样子,头发未经打理,丝毫不似唐纳德记忆中的样子。双眼下面,也是一圈黑。不知为何,他似乎……苍老了许多。

唐纳德低头注视着自己的双手,床下的弹簧让整个房间似乎都在晃动。一幅恐怖的画面在脑海中闪过,当中有一名记得自己的名字并且想要自由的男人。

“我叫唐纳德·基恩。”

“这么说,你果真记得。你知道我是谁?”他拿出来一张叠好的纸,等待着答案。

唐纳德点了点头。

“好。”索命翻开那张纸,将它放在了梳妆台上,折痕向上,冲着天花板。“我们需要你记起一切,”他说,“等脑子清醒后,研究一下这份报告,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等你的胃好受一些后,我会让他们送一份适合的饭菜下来。”

唐纳德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你昏过去了一段时间。”索命说着,一只手在门上敲了敲。

唐纳德将赤裸的脚尖在毯子上扭了扭,只觉得双脚正在慢慢恢复知觉。先是“咔嗒”一声响,随即门才被推开,参议员再次挡住了门口的光线,成为了一道黑影。

“休息一下,然后咱们一起寻找我们的答案。有人想要见你。”

唐纳德还没来得及问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房门便已再次被封严。不知为何,在房门被关,他也离开之后,这个逼仄小屋当中的空气似乎更加充裕了一些。唐纳德深深吸了几口气,聚集起浑身的力量,他抓住床沿,艰难地站起身,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摇摇欲坠。

“寻找我们的答案。”他大声重复道。有人想见他。

他摇了摇头,世界似乎旋转了起来。说得就像是他真有什么答案一般。他唯一有的,便只是疑问。他还记得唤醒他的那名勤杂工说有一个地堡正在倾覆。他想不起来是哪一个了。他们为何会为了这事而唤醒他?

他摇摇晃晃地朝着门口走去,试了试门把手,证实了一个自己早已料想到的事实。随即,他走到了梳妆台前,那张纸就在那儿,折痕看上去是那么熟悉。

“休息一下。”想到这个建议,唐纳德不由得笑了,就像他真能睡着一般。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已经睡了一辈子。他拿起那张纸,打了开来。

一份报告,唐纳德还记得这种东西,它是一份报告。一份关于一个年轻人做了一件可怕事情的报告。周围的房间扭曲了,他就像是站在一个巨大的漩涡中,一幅幅画面走马灯似的在脑海中变幻,有正在死去的被困男女,有他在发布某种骇人的命令,也有一张张脸正在一条走廊上偷偷地看着他。那条走廊是那么遥远。

唐纳德眨了眨眼睛,收起泪水,报告在手中颤抖着。这不就是他写的吗?是他签的,他还记得。可下面写的不是他的名字。是他的笔迹,却不是他的名字。

特洛伊。

唐纳德的双腿变得僵直,他赶忙去摸索床,但伴随着记忆的汹涌而至,他却一跤坐倒在了地上。特洛伊和海伦。海伦和特洛伊。他记得自己的妻子。他想象着她消失在一座山后,双臂伸向天空,炸弹落下,妹妹和某个无名的黑影将他拖向后面,人们犹如潮水一般涌下一片斜坡,冲入一个白雾弥漫、好深好深的深坑中。

唐纳德想起来了。他还记得自己为虎作伥,对这个世界所做下的一切。他还记得一名困惑的男孩置身于一个满是死人的地堡当中,还记得一排排服务器间的那名学徒。那个男人让12号地堡走到了尽头,而唐纳德则签署了一份报告。可唐纳德——他都干了什么?他所做的,远不止杀害整整一座地堡当中的人那么简单。是他,画了一张图纸,帮忙终结了这个世界。记忆纷至沓来,他手中的报告在颤抖,落在纸上的泪水化开成了一圈圈淡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