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住客命案(第2/3页)

一整个漫长的下午,莱恩都在办公室里睡觉,等着回家。好容易熬到下班,他驾车刚飞速经过还在施工的电视台工作室,就又被一整队开进工地的大型混凝土罐车拦下了整整五分钟。当初,就是在这儿,安东尼·罗亚尔开车时被一辆正在掉头的平土机撞伤了。莱恩总觉得这事讽刺:高深莫测如罗亚尔,是开发区的首位道路受害者,也是案发地的设计人。

被拖延了时间,莱恩车开得愈发烦躁。他没来由地深信:出门期间一定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果然,六点钟,他一回到大厦,便得知的确有了些新变故。莱恩换了身衣服去夏洛特的寓所小酌。夏洛特则在午餐前就因为担心儿子而离开广告公司回了住处。

“我不喜欢留他一个人在这里,临时保姆太靠不住了。”她把威士忌倒进玻璃杯,边说话边打手势,好像一个不留神就随时能把手里的酒瓶甩到阳台护栏外边去。她问:“罗伯特,这是怎么了?好像什么事都变得不安全起来,我简直不敢一个人进电梯。”

“夏洛特,不至于那么糟,”莱恩听见自己说,“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

真的相信这楼里现世安稳?他听着自己的声音,觉得很有说服力。就这一下午,各种骚乱和挑衅都能列出长长一份名录了。已经有连续两拨低楼层的小朋友被禁止进入天台上的游乐园。那个园子用围墙围着,里边有秋千、旋转木马和各种玩具雕塑,是当初罗亚尔专为业主的子女设计的。这会儿园门已经上了锁,并且一有小孩靠近楼顶就会被勒令离开。与此同时,最上面有几家的太太们声称在电梯里受到了虐待,还有些户主一早出门上班发现车胎被人放了气。艺术品破坏分子对10层的小学实施破门入侵,把小画家们的大作全从教室墙上撕了下来。最底下五层的候梯厅则异味冲顶,神秘地冒出了一摊摊狗粪;住客们当下就将它们全铲进高速直达电梯,投递奉还给了顶层。

莱恩听得笑出声来,夏洛特拿手指敲他胳膊,想把他敲醒:

“罗伯特!这些事你能不能都上点儿心!”

“我上心了啊……”

“你在走神!”

莱恩低头看向她,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八面玲珑的女人这会儿倒没开窍。他抬起一条胳膊笼着她,之后一点儿也不惊讶——她非常用力地回抱了过来。幼小的儿子想把厨房门打开,她倾身过去拿背抵着门,伸手仍将莱恩拉向她怀中,掐捏着他的手臂,就好像在说服自己:在这里,终于,有些东西是她能把控的。

在等待孩子入睡的那一个钟头里,她的一双手就没离开过他身上。然而,两人还没坐上她的床,莱恩心里就已经很清楚:简直像为这摩天楼里自相矛盾的逻辑提供例证一般,这第一次的性爱为他和她的关系所带来的并非开始,而是终结。从真正意义来说,两人是自此而生分,而不是难舍难分。同样自相矛盾的是:共枕在她的小床上时,他对她生出的那些许爱意和关怀也非温柔,而是无情,恰是因为这些情感与他们周遭这个世界的现实全无瓜葛;你来我往牵挂久常的,却是源自最无常的东西:肉欲,禁忌。

夜色尚早。在她入梦以后,莱恩径自走出了她的公寓,去寻觅新的朋友。

屋外,走廊和候梯厅里闲站着不少人。莱恩反正也不急着回家,于是一路走一路听,从一群换到另一群。很快,这种通气会几乎变成官方的了,住户可以借此一吐他们的牢骚。莱恩注意到他们现在主要抱怨的不再是这大楼本身的毛病,而是转向针对其他的住户。电梯故障被归咎于低层和高层的人,而不再责怪建筑师水平太次或是物业设计得太低效。

和斯蒂尔家共用的垃圾槽又堵了,莱恩打电话给物业经理。然而此人已是疲于奔命,淹没在了品类繁多的投诉和要求当中。他手下有数名员工已经辞职,余下的也已尽数出动,以求保障电梯运行,恢复9层供电。

莱恩拿上所有能找到的工具走进走廊,打算自己动手清通垃圾槽;斯蒂尔转眼现身,带了一个复杂的多刃装置过来打下手。垃圾槽里,一捆绸缎窗帘死死抵住了上方一整列的厨房垃圾。在两人为松动窗帘而做不懈努力的时候,斯蒂尔向莱恩亲切倾诉他们楼上楼下的居民如何对他们负荷有限的排废系统做不负责任的事情。

“这里有些人啊,能制造出最稀奇的垃圾,你都想不出能在这儿见到,”斯蒂尔对莱恩说,“那些东西,恐怕连刑侦组都要感兴趣了。你看33层那个美容师,还有那两个在22层一起住的什么放射科医师。就在现今看来,也都算是奇怪的姑娘啊……”

一定程度上,莱恩觉得自己对此还是赞同的。虽然这么埋怨显小气,但的确,美发沙龙的那位五十岁的店主就是没完没了地把她在33层的那间公寓反复装修,然后把整块的旧地毯和整件的小家什直接往垃圾槽里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