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红

今夜,我将杀死两千名人类中的精英。然而,此刻我仍与他们同行,而且与过去截然不同,丝毫不受金种的堕落或傲慢影响。普林尼神气的模样完全无法挑动我的情绪,维克翠过分裸露的服装也无法让我有一丁点儿尴尬。塔克特斯对她伸出手臂,她的手却滑进我的臂弯,我仍没有反应。维克翠在我耳边低语,说她居然忘记穿内衣。我笑了,仿佛那真的是个笑话。笑容可以掩盖我内心那片冰冷与死寂。

身边一切都只是噪声罢了。

“算了,戴罗都要离开了,就让他尝点甜头吧。”塔克特斯叹口气,“话说回来,洛克呢?”

“他说身体有点儿不舒服。”

“还真像他的风格,大概又捧着书本不放吧。我去把他拉来。”

“他要来自己会来。”我连忙说。

“是我要他来。”塔克特斯一面说,一面对其他想围到主子身边的枪骑兵耸肩。

“想不到你这么需要他。好啊好啊,快去。”我故意用激将法。

塔克特斯果然脸色一变:“我才不需要。要不是我知道你的个性,一定会以为你还在为逃生舱的事生气。”

“你是说你不等戴罗就自己逃命?”维克翠问,“他才没这么小心眼。”然而,直到现在,那次背叛仍刺痛着我。

“那时我以为他死了啊!总得权衡利弊。”塔克特斯握拳轻捶我肩膀一下,朝维克翠点点头,“你一定明白吧?我得先顾好女士的安危。”

“的确得先照顾美丽的女士。”我拉着维克翠走开。

“可怜那沧海之神,一身孑然,”塔克特斯念起诗,“他与我同病相怜,友离人散!”

维克翠拉了一下肩衬,金丝绕着她手臂呈现出立体螺旋。“那家伙真是自尊心过剩,不兴风作浪就不高兴。”她发现我对这话题毫无兴趣,转了话锋,“拍卖要等酒会结束才开始,”维克翠朝着一辆正要降落的浮空车扬扬下巴,“我还在想他什么时候才要露脸呢。”

下车的是胡狼,皮肤只有一些地方还带点粉红,看来那个黄种团队技术很好。他朝父亲轻轻鞠躬,完全无视周围的耳语。

“父亲,”他开口,“我想奥古斯都家应该要有一名子女随你出席比较好,在外人面前总该表现得团结一致。”

“阿德里乌斯,”首席执政官打量着儿子,想找些地方批评,“没想到你对宴会有兴趣,我本来以为你不喜欢。”

胡狼露出一个戏剧化的微笑:“难怪我一直没收到请柬!还是因为恐怖攻击事件太多?都无所谓,反正我来陪你了。”他堆着微笑走进队伍,算准首席执政官不会希望家丑外扬。他朝我望来时笑得特别冷血无情,换作别人的话大概恨不得闪远远的。真会演戏。“走吧?”

我镇定不语,随维克翠和大队人马穿过错综复杂的大理石长廊。从庄园到城塞花园大约两公里,最高统治者居住的塔楼也有两公里高,像一把从茂密玫瑰树和人造溪流中矗立入天的巨剑。

花园内有上千条水道蜿蜒,色彩鲜艳的鱼在潺潺水流里游动,经过雕塑的粉种美人鱼风姿绰约,坐在僻静潟湖中。猿猫在开满花的树上攀爬,虎猫在树下乘凉休息。色彩明艳的背景里有紫种来回穿梭,如夏日飞蛾。他们手中的小提琴谱出空灵乐音。这画面就像神话里酒神巴克斯的月下园地,只缺古希腊人会觉得有趣的性爱场景。精灵种大概会被那种场景逗乐,圣痕者则不会——至少不会在大庭广众下。

树林间有其他队伍经过。旌旗飘扬、金杆辉煌。奥古斯都的徽记是一头咆哮的雄狮,正发出无声的挑衅。一旁正走过卵石桥的银底渡鸦则属于法尔熙家族。我们戒备地望着那地方。对方都配备锐蛇,但看不到其他高科技武器。无论数据终端、反重力靴或护甲,都不能带进这种正式场合。

高塔巍然,底部覆盖紫色、红色、绿色苔藓,外墙缠绕千种不同色泽的藤蔓,攀过玻璃与石砖,仿佛贪婪的单身男子紧扣富翁遗孀的手腕。六架大升降机将各家族的队列带到塔顶。

面貌姣好的粉种和棕种引路,人人穿着白衣,制服上有联合会的金色三角标志。

升降梯是一块加装重力推进器的平整大理石,周围是随风摆荡的草原景致。几个赤铜种上前,与普林尼交谈——毕竟他是政治官,可代表首席执政官发言。然而,好像出了些状况。法尔熙家族的人居然先一步登上升降梯!

“社交陷阱。”奥古斯都对他宠爱的部下解释,黎托凑过去。“一群傻子,还想装成不小心。他们最后一定会强迫我们与法尔熙家族共享升降梯。这些人明明该让位。”

“不是不小心吗?”黎托问。

“月球上没有这种事,”奥古斯都双臂交叉在胸前,“只有政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