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这绝对是我这辈子最奇特的体验。甚至比大学那次还要怪。当时瑞奇·莫扎利偷偷往我的比萨里加了些致幻菇,害得我觉得自己被一根巨大的意大利香肠伴着彩虹色的牛奶给吞了下去。

我能清楚地感觉到,眼前的景象有几分不真实,它们不是我直接看到的,而是透过锡拉的眼睛。也许这是一切指令都需要通过锡拉大脑转达的缘故。我的手脚也有些不自然,但好歹还算是两只胳膊、两条腿和一个脑袋,符合生物学的标准。看着它们,我又恢复了些理智思考的能力。对,不用怕,真正的我还躺在两公里外的白宫屋顶上呢。

它可真够大的。

我站起身,感到莫名恐慌。就是那种你站在悬崖旁或者屋顶边往下看,仿佛随时会摔个粉身碎骨的感觉。随着胃里——不如说锡拉的胃里——一阵痉挛,我低下头,朝着国会映影池呕吐。大块的鲸肉、死鱼,还有——天呐——人类纷纷落进池中。这些尸块给我带来的恶心感远甚于眩晕感,胃里越发剧烈地痉挛起来。

直到吐个一干二净,我才终于压抑住那份不适,开始行动。我朝前探过身,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接着站起身。这比想象的更容易,不过真从百米高度往下看,我还是瑟缩着停下脚步。

如果有人在旁观的话,他们一定会认为锡拉疯了。一般来说,怪兽就是怪兽,它们的表现也符合你对怪兽的想象。但现在,锡拉的动作就像晕乎乎的约翰·哈德逊。我那双怪异巨大的双手扶着骨刺丛生的膝盖,弓起背,大口喘息。

周围的城市如同模型,看上去假得不得了。穿着哥斯拉皮套的演员准备在特摄片里大搞破坏的时候肯定也有差不多的感觉。把它们当作模型,我对自己说,你依然身高不足两米。不要把这些当成真的。

老实说,这么想还真有点儿用,不过这时一声高亢的嘶叫把我拉回现实。我转过沉重的脑袋,发现堤丰依旧扳着涅墨西斯的头。她快要撑不住了。

我大喊一声,准备朝那儿发起冲锋,但从嘴巴里发出来的只有一声嘹亮的吼叫。妈的,管不了这么多了。我涉水出了映影池,向曾是国会大厦的废墟奔去。锡拉的动作似乎慢腾腾的,不过换个角度看,又快得不得了。是因为体积太大。我想。人类奔跑的步伐再快,每一下也就踏出几十厘米,锡拉一步却是几十米。虽然没办法每秒迈出好几步,但这速度着实惊人。

卡奇诺斯仰天躺在我和堤丰之间的地上。它正在挣扎,想重新立起庞大的身躯。这是落井下石的好机会,可我只是从它不断抽打的尾巴上空一跃而过,继续奔向前方。

涅墨西斯狂野之血的作用下,我不顾一切地朝着堤丰扑去,让利爪刺入它身侧。它终于放开涅墨西斯,但既没有尖叫也没有咆哮。它只是转过头,用难以揣度的目光看着我,呃,看着锡拉。它显然不明白锡拉到底在发什么疯,不过它的眉头正在逐渐皱起。

好极了。锡拉被堤丰列入“应该去死”的名单之中喽。

它朝我的面庞挥来爪子,看动作无疑是想刺瞎锡拉的双眼,不过嘛,它的对手可不是那头蠢笨的怪兽。我后退一步,抓过它的一条胳膊,转身使力。堤丰,这头天知道有多重的怪兽,被我背摔出去,重重砸在焦黑的砖石废墟里。

我朝后退了一步,和堤丰保持一定的距离,然后望向涅墨西斯。她左右晃晃脑袋,随即朝我看来。我操。她知道锡拉已经改变立场了吗?她会来打我么?我应该做点什么来表明身份,可我没法说话,涅墨西斯——或者迷子——也不懂得手语,嗯,干脆跳段YMCA舞算了,然而那么一来,想必更没人猜得出我到底想表达些什么。

胡思乱想之际,涅墨西斯用鼻孔重重地喷了一口气,接着转向堤丰。那人形的怪兽已经和卡奇诺斯同时爬起身,站在了一起。

她望着那一对怪兽,深锁眉头,嘴角流露一抹冷笑,接着亮出长牙。

我也笑起来。天知道锡拉那张脸能不能准确地传达出我的表情,不过,和涅墨西斯并肩作战的感觉简直他妈绝了。但她朝我低低地吠了两声,听上去挺不满意。看来她能体会到我的心情,这是在提醒我,控制锡拉不是件轻松的事情,我得保持愤怒才行。

保持愤怒嘛……这事儿一点都不难。我回忆着戈登、亚历山大·泰利还有我爸爸的作为。我回忆着那个圣诞节的凌晨和地上的鲜血。我回忆着迷子,看到妈妈死去,接着又惨遭杀害的迷子。

涅墨西斯发出震天的嘶吼,在满腔愤怒的驱动下,我也发出了叫喊。

卡奇诺斯和堤丰不为所动,吼了回来。

但这一回,涅墨西斯不再孤军奋战。而且它们也没我们这般愤怒。除此之外,我们还有一个优势:这不是我自己的身子,我他妈才不关心锡拉被操烂成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