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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过来的时候,我听见喘息声和许多仪器的哔哔声。犯不着睁开眼,我就知道这是哪儿。抗生素的气味和远处的交谈都指向了唯一的答案:医院。

我艰难地撑开沉重的眼皮。和预计一样,映入眼帘的是白色的天花板,上面有不少装饰性的褐点。如果能把颜色反转,那它一定挺像布满星辰的夜空。在这样的胡思乱想间,我逐渐清醒起来。

我记起了戈登、新的怪兽、涅墨西斯还有滔天巨浪。而浑身的痛——真不幸——没一点消退的迹象。这时候左边有什么动静吸引了我的注意。那是台装在墙上的平板电视。《黄金女郎》。我呻吟一声。我妈妈简直是这电视剧的虔诚信徒,从一九八五年刚播放时起,她就开始不断翻来覆去地看。直到二十三年后,她在沙发上面带笑容去世的那天,贝蒂·怀特都还在电视机里说着什么蠢话。

那天可不怎么好过。我爸五年前就离开了这个家,但直到我妈魂归上苍,我才感到了……自由。她的离开让我终于摆脱了这破电视剧的困扰,不过如果她能帮忙把我对这电视剧的厌恶感也一并带走,那就更好啦。

埃斯特尔在大声说话,讲的都是些和意粉有关的东西。

“操你妈,埃斯特尔。”我对着电视骂道。要是我妈也能听见这话就好了,她活着的时候我从来没跟她讲过这烂美剧有多么恶心。

“嗯?”有人大声问道,吵得我脑袋嗡嗡直响,“你说什么?”

我邻床那大爷的年纪都大得能当埃斯特尔的爹了。他皮肤上老年斑的面积比完好部分更大,脑瓜顶上的毛掉得一根不剩,长鼻子又塌又扁,如果咱们位于丛林而不是医院,我没准儿会把他当成一只长鼻猴。

“没什么。”我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我的嗓音又沙又哑,好像塞进了一把碎干酪。是导管。我想。他们朝我喉咙里塞进了一堆管子。我抬起手看了看,有根输液管从静脉延伸到边上挂着的吊瓶里,还有一个心跳检测器——就是滴滴声的来源——卡在我中指上。

“随你便。”虽然这么回答,不过那老头肯定听到我说了什么,因为他抓过遥控器紧紧攥在手里。咕噜姆和他的宝贝。果然,愿意欣赏《黄金女郎》——尤其是那些和意粉相关的段子——的人品位都堪忧。就像猜透我的想法一般,那老头恶狠狠地瞟了我一眼,把遥控器抓得更紧了。

“嘿。”传来个懒洋洋的声音。

是柯林斯。她坐在我床的另一侧,别看睡眼惺忪,身材却还是那么火辣。没错,我说的就是那夺人眼球的一对东西。除了这些,她把特战服换成了T恤和牛仔裤,几缕红发松松垮垮地垂在衣服上。显然,她已经洗过澡。如此说来……伍德斯托克飞抵医院的时间应该是中午,柯林斯大概在医院里陪我度过了最危险的一夜,然后才被人强行送回家沐浴更衣一番。这些情况,再加上嘴里塞着的管子,我得出了两个结论:一,我伤得很重;二,我至少昏迷了一天。

“两天?”我问。

“三。”她说。

“涅墨西斯?”

“不见了。戈登也一样。迄今为止都安静得很。”

“你真觉得安静?”我刚一咧嘴,就疼得咳嗽起来。

“别笑。”她说。

“太安静了,所以要让黄金女郎来中和下么?”

“啊?”她望向电视。我从没跟她提起过自己有多烦这破电视剧,所以她大概以为我讨厌的对象是那个老头。我瞟向我的邻居,他看我的表情显然在说“滚你妈的”。

我竖起中指,那老头气得转过身。

“嘿!”柯林斯拍了下我肩膀。哎哟,我操,真疼。

我叹了口气,尽力压制住痛苦,“好吧,我到底伤成啥样了?”

“断了两根肋骨,肺部戳伤。医生说差点就穿了。其他内脏也多有挫伤,好在没内出血。对了,你冲向直升机的时候给了自己脑袋结结实实的一下。”

“我还以为我跳起来了。”

“如果那算跳的话,一定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可怜的跳。就像要他——”柯林斯朝邻床的老头示意了一下,“——去玩跨栏。”

光想想这个腰都挺不直的老头该怎么越过跨栏,笑容就不自觉地浮上我的脸。不过前车之鉴犹在,所以我努力僵住脸上的表情。柯林斯倒是被这个动作逗乐了。“笑起来疼。”我解释道。

“对了,你选好结婚戒指了么?”她突然问道。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我在狂喜中颤抖了一下,结果身子马上疼得好像挨了雷劈。

柯林斯捂上嘴,幸灾乐祸地笑起来。

“混蛋!”我再也忍不住,乐呵了一阵。待到疼痛渐消,我又问起正事,“远藤怎么样了?”

她指着我后边的墙,“隔壁。他……还在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