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我们现在就站在悉尼歌剧院正门的阶梯上,这里的形状如同圆形剧场,能容纳上千人,所有人都能清楚地听到悉尼交响乐团演奏出的每个音符。”奥丽薇亚·琼斯对着镜头笑了笑,扭头望向右侧。海风拂起她金色的长发,盖住一边的眼睛。这个动作并非事先排演,但新闻演播室知道她暂时结束了发言。

演播室主持人查克·威尔逊的声音从她的耳机中响起:“非常好,奥丽薇亚。我敢说大家都想去那儿亲身体验一番。”

奥丽薇亚点点头表示同意,虽然她实际上对管弦乐毫无兴趣。如果在音乐会上登台演出的是B-52’s或者R.E.M.就好了。不过这两支乐队上次在澳大利亚——或者别的地方——做巡演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你说得一点没错。这绝对会是个魔幻之夜,届时动人的音乐会在火树银花之中响起,悉尼的各个社会名流——”

“奥丽薇亚。”查克突然打断了她。

她差点儿在镜头前失去冷静。如果让她给厌恶的事物列个榜单,那被人打断肯定会雄踞首位。奥丽薇亚曾经有过一个男朋友,又高又帅又富的那种,但那人总喜欢打断她的话。奥丽薇亚觉得他虽然长着耳朵,却只能听见自己的话,而且一有什么新想法就从肚子里往外掏,根本不在乎别人的感受。

奥丽薇亚逼自己摆出笑脸,“请说,查克。”

查克是个靠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他刚猛又年轻的形象吸引着无数女生的目光,所以一路混得顺风顺水。奥丽薇亚相信只要他额头上哪怕出现一道皱纹,地位就立刻会大不如前。以前奥丽薇亚也是人们关注的晚间新闻的性感女神,但自打生了两个孩子后,情况便发生了变化。运气还算不错,她没失业,只不过当了外派记者,如果运气再好点儿,她以后还可能重回演播室,虽然黄金时段的节目是指望不上了,然而就算在早间新闻里对着一帮老头老太叨叨也是好的。

“看上去就像在音乐会开始前的某种灯光表演。”

正对着奥丽薇亚的摄像师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他指向她身后,“看海面。”

奥丽薇亚转过身。歌剧院巨大的“白帆”占去了她大部分的视野,除了乌卢鲁外,这是澳大利亚最出名的地标。奥丽薇亚总觉得这建筑的结构更像数条追逐鱼群、跃出水面的鲸鱼。当然,就算看法和别人不太一样,她也依然非常喜欢这个设计。

歌剧院三面环海。从她所处的位置望出去,海洋仿佛朝内陆凸进了一大块,它的上方,壮观的悉尼海港大桥横空而过。奥丽薇亚采访时见过无数次这美丽的夜景,但这一回,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一大块橙色贴着海面,滑向歌剧院。那摇摆不定的光芒令人赏心悦目。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表演,她想,一定会是个让人难忘的晚会。

此时管弦乐声响起——许许多多的乐器共鸣合奏,音调随着乐师们拉弦的手、起伏的胸腔不断地变化。演出开始了。

奥丽薇亚被动人的音乐勾走了魂,有好一阵子傻愣着没说话,但眼睛一直注视着那光芒。现在,它就在离海岸不到二十米的地方,静静地为听众们洒下光辉。就像巨大的黄水晶。她想。

摄影师吉姆第一个发现问题,因为他把镜头从奥丽薇亚身上拉开,指向那光芒。放大的镜头下,那三角形的光芒不再稳定。它是液体。它在晃动。

它是活的。

“我操。”吉姆把镜头回拉,发现夜空中浮现出了巨大的黑色轮廓。

远在演播室内看着摄像机画面的查克第二个发现情况不对。他重重地倒抽一口凉气,扯着嗓子吼道:“奥丽薇亚!”

作为回应,她深呼吸几口,同时扭扭头,逼自己保持镇定。观众们正在看呢,她不能自毁形象,但这个查克简直——

“奥丽薇亚!”耳机里又传来他的尖叫。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可奥丽薇亚没有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她已经被完全惹恼了,“叫你妈逼!”

这一嗓子吼出,奥丽薇亚马上后悔起来。她和四个哥哥一起在乡下长大,虽然改头换面许久,但童年的粗鲁脾性始终暗藏心底,如今它们喷薄而出,彻底毁了她的事业。奇怪的是,居然没人对她的粗口有任何反应。查克没有,吉姆没有,甚至连制作人都不曾掐断画面告诉她马上滚蛋回家。

当那个东西出现在歌剧院的灯光中,所有人——奥丽薇亚、乐手还有所有听众们——都能看清楚的时候,奥丽薇亚终于明白了原因。她吐出的下一个词解释了一切:

“涅墨西斯。”

可那并非涅墨西斯。

奥丽薇亚从没亲眼看见过涅墨西斯,然而她和地球上其他任何人一样,知道涅墨西斯长什么样。这个……生物……和涅墨西斯有一些共同点——又暗又糙的外皮、黑曜石般的爪子、骨状的突刺,还有橙色的覆膜。可它们的外形实在大相径庭。直立的涅墨西斯高达百米,眼前立于海中的怪兽却只有它的三分之一。此外,它没有尾巴,脊背上不长骨板,更别说暗藏着翅膀的甲壳了。它是只更矮小、外形更惹眼的怪兽。从它那对明黄色的眼中,奥丽薇亚看不见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