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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该这样的。”我望着港口的废墟说道。我以前从没来过这儿,说真的,我就压根儿是不喜欢大城市的那号人,而香港正好是城市中的城市。一眼望去,那些欲与摩天大楼试比高的山岭都被一排排的私宅、商店和信号基站割裂得支离破碎。这里的每个人似乎都想站在比别人更高的地方。如果是逃避涅墨西斯,那倒可以理解,可就像在其他地方一样,这里的人们总觉得身居高位才是成功的象征。当然了,理论上住在高处能远眺数里的风光,然而你从香港的高楼窗户里望出去只能看见其他的大厦、污染所致的雾霾、拥堵的港口和杂乱无章、停满货船的海面。

哦对了,大部分货船还正在沉没。

港口一片狼藉。

数以千计的货运集装箱散落各处,就像爆开的圣诞节礼花,只不过每朵礼花都重达数吨。看它们凌乱的分布,能引爆这礼花的东西肯定威力惊人。

“是啊,”柯林斯说,“初步估计伤亡人数在三百二十左右。”

我抹了一把汗津津的脸。这里比犹特保护区还要湿热。更糟糕的是,我几乎能感觉到潮湿的空气夹裹着肮脏的雾霾正把我一点点烤熟。再加上我一路上都没洗过澡……好吧,你就当我是个阳光暴晒过久的桃子好了。幸亏霍金斯给了我炉甘石洗液和一瓶止痒喷雾剂,否则结果不堪设想。“我的意思不是这个。”

柯林斯一言不发地看着我。她很清楚我在想什么。

“如果是涅墨西斯,情况肯定会更糟。”我说。

“更糟?但——”

“想想波士顿,或者贝弗利,还有波特兰。”涅墨西斯几乎把波士顿从地图上抹去,还煮沸了贝弗利港。她只是从中穿过波特兰,就留下了一条死亡之路,相比之下香港的灾情的确是小巫见大巫。就在这时,我们经过了一个毁坏的集装箱。“你看到上边的断口没?”

厚重的金属板上有三道爪痕,对那副巨爪来说,撕开这箱子肯定和撕纸一样轻松。

柯林斯也看见了,“妈的,你说的没错。”

“迷子的——涅墨西斯的爪子可不会仅仅撕开那箱子,她能把集装箱捏成一坨废铁。在香港闹事的家伙要比她小得多。”

“那你怎么解释她刚好袭击了一个人口贩卖场所?”柯林斯问道,“所有的买家都被杀了,更不用说那几个罪大恶极的人口贩子。简而言之,有一大群混账死在了这里。这挺符合涅墨西斯施行正义的准则。”

我点点头,她说的也没错。除了涅墨西斯之外,我不知道还有别的什么东西能做出这种事来,“但如果真是涅墨西斯搞出这堆烂摊子,必定会留下更多的证据。”

“你不会认为有人想陷害涅墨西斯才弄了这么一出吧。”

“来的路上你也看新闻了,根本没人怀疑闹出这事的究竟是不是涅墨西斯。”

柯林斯抿起嘴。看得出她有些动摇。一方面,她刚才亲眼看见了那奇怪的爪痕;另一方面,她并不信任我。不信任的意思当然不是说我们要分手或者什么的,只是我和柯林斯不同,一直相信涅墨西斯其实没那么坏。她觉得我在这事上总戴着有色眼镜,对此我并不反对。有倾向性的看法才是好看法,客观从来干不了正事,再说了,这一回还有人站在我这边。

“他是对的。”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我们转过身,只看见了一个女人的轮廓。天虽然还没黑,但漫天的阴云加上浓重的雾霭让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那女人在两个集装箱中间找了个好位置,让自己彻底置身于阴影之中,我眯起眼也只能勉强分辨出她穿了件黑色的衣服。她浑身上下唯一的彩色来自于那头金发,不过那头发同时也遮掩住了她侧转的脸。她不想被我们看见。

“你是谁?”我问道。

“这个不能说。”她答道。自信、沉稳的美式发音。“不过你搭乘了我们的飞机。”

知道这些就够了。带我们来香港的是某种隐形运输机,我还从没见过那种造型。这么高精尖的载具显然只有精英中的精英才配使用,而眼前的女人正是其中一员。

“为什么说他是对的?”柯林斯问道,完全是公事公办的口吻。

“因为那的确不是你们的怪兽。”她回答。

她强调了“你们的”三字,就好像涅墨西斯是我们的宠物……或者我们的过错。当然,P部门的工作的确包括了预防波士顿那样的惨案重现,所以她说的不算错。

“那究竟怎么回事?”柯林斯问。

对方耸了耸肩,“某种别的东西,相比之下要小很多。我没看清楚。”

“为什么没看清?”柯林斯显然不相信对方。

“因为我在忙着指挥三十多个获救的性奴逃命,这就是你要的原因。”她顿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这么说吧,我只知道那是个大家伙,但肯定不到一百米。她闪着橙光,饥肠辘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