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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可是……”赞法德对掌控这场对话觉得异常力不从心,身边福特沉重的呼吸声告诉他时间正在飞快逝去。巨响和晃动已经达到可怖的程度。一片昏暗之中,他看见翠莉安和亚瑟脸色发白,眼睛眨也不眨。

“呃,曾祖父……”

“我们一直在关注你的动向,体验到的失望绝非一星半点……”

“您说得对,但请听我说,此时此刻您也看见……”

“更别说耻辱了!”

“您能不能稍微听我说一句……”

“我想说的是,你到底打算怎么折腾自己的人生啊?”

“我正在遭受沃贡舰队袭击!”赞法德喊道。他喊得很夸张,但自从谈话开始,这毕竟是他第一次获得机会,让对方理解此刻处境的本质。

“我一点儿也不惊讶,”小个子老人耸耸肩。

“但您看啊,事情正在发生!”赞法德焦躁地坚持道。

已经作古的先人点点头,拿起亚瑟·邓特带上舰桥的杯子,饶有兴致地打量起来。

“呃……曾祖父……”

“知道吗?”鬼魂般的人影打断他,用苛责的眼神盯着赞法德,“参宿四五号行星的轨道略有一丁点儿偏心。”

赞法德不知道,同时发现他很难集中精神思考这条资讯有何含义,原因有轰然巨响,有死亡正在迫近,等等等等。

“呃,不知道……您看呐,”他说。

“我在坟墓里直打转!”他的先人咆哮道,砰的一声放下杯子,向赞法德颤巍巍地伸出一根树枝似的透明手指。

“都怪你!”他尖叫道。

“一分三十秒,”福特捧着脑袋喃喃自语。

“对,您看,曾祖父,能不能帮个忙,因为……”

“帮忙?”老人大声惊呼,像是听见有人要吃白鼬。

“对,帮忙,最好是,现在,因为否则……”

“帮忙!”老人重复道,像是听见有人要吃小圆面包夹嫩烤白鼬配炸薯条。他站在那里,惊呆了。

“你成天在银河系东游西荡,和你……”先人打个轻蔑的手势,“和你这群狐朋狗友,忙得没空到我的坟头献花——连塑料花都行,那倒是反而更适合你,但你就是懒得来。我太忙。我太摩登。我太有怀疑精神——直到忽然发现自己走投无路,才突然对星界[1]有了兴趣!”

他摇摇头,摇得非常小心,像是害怕打搅了另外一个脑袋的睡眠,但那个脑袋已经有点不堪其扰了。

“唉,我也不晓得,年轻人赞法德,”他继续说道,“我想我必须思考一下再做定夺。”

“一分十秒,”福特死气沉沉地说。

赞法德·毕博布鲁克斯四世好奇地打量着他。

“这家伙为啥总在报数字?”他问。

“那些数字,”赞法德答得很简单,“是我们还能活命的时间。”

“哦,”曾祖父说。他对自己咕哝道,“反正对我不起作用,”他说着走向舰桥上光线更昏暗的小憩处,寻找其他东西继续摆弄。

赞法德觉得他在癫狂边缘摇摆,心想要不要干脆跳下去一了百了算了。

“曾祖父,”他说,“但对我们起作用!我们还活着,小命就要保不住了!”

“干得好。”

“什么?”

“你那条小命对谁有用吗?每次想到你拿它都干了什么,‘猫尿’[2]这个词就会不由自主地蹦进脑海。”

“老兄,我可是银河系的大总统啊!”

“哼,”他的先人嘟囔道,“那算是什么工作?你可是毕博布鲁克斯家的人啊。”

“这是什么话?知道不知道?整个银河系只有一个总统!”

“自以为是,超大号的小傀儡。”

赞法德困惑地眨着眼睛。

“喂,呃,老兄——不对,曾祖父——这话什么意思?”

弯腰驼背的小个子怒气冲冲地走到曾孙面前,恶狠狠敲打赞法德的膝盖,得到的效果提醒了赞法德,他的谈话对象是鬼魂,因为他什么也没有感觉到。

“你我都清楚当总统意味着什么,年轻人赞法德。你清楚是因为你当过总统,我清楚是因为我已经死了,因此拥有格外透彻的洞察力。我们上面有句俗话说得好:‘活着就是浪费生命。’”

“好极了,”赞法德尖酸地说,“非常好,非常深刻。此时此刻我最需要的就是箴言,就像我的脑袋需要开几个窟窿一样。”

“五十秒,”福特·大老爷咕哝道。

“我到哪儿了?”赞法德·毕博布鲁克斯四世问。

“训话,”赞法德·毕博布鲁克斯说。

“哦,对。”

“这家伙,”福特悄声问赞法德,“真能拉咱们一把?”

“其他人都做不到,”赞法德轻声答道。

福特沮丧地点点头。“赞法德!”幽灵说,“你当银河系总统另有目的,难道已经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