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报章社论(第5/8页)

“咱俩还真能谈到一块儿。”斯文加利毫无幽默感地咧嘴一笑,“丑角演员可不是什么有趣的工作,至少重复演出六千次以后是这样。我连自己的真名叫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我一直在这个该死的星系里四处表演,就为了哄傻瓜们开心,而那帮蠢货都住在粪坑一样的破地方,把我能编出来的所有胡言乱语都记在心里。我不给那些没住在粪坑里的人表演,因为总有一天我正式退休,只打算搬到一个不太算粪坑的地方去住。”

“哦。这么说,你为白星公司工作?”

“对,但严格遵守合同。我可不是产业奴隶。”

“哦。那么,丑角演员在班轮飞船上需要应付很多演出吗?”

斯文加利又啜了一口朗姆酒,这才用无聊又单调的语气开了腔:“白星公司班轮‘罗曼诺夫号’上有两千三百一十八名乘客、六百四十二名乘务人员,还有七十六名轮机和飞行控制人员。十一天后,我们将到达下一个停靠港,那时全船人数可能会增加一名——其实预计应该有两名新生儿,但根据保险公司的统计数据,有百分之七十的可能性,这次航程中至少要有一人死亡,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死人。另外,这里还有船上人员的各种亲属及随从,共计三十一人。现在,全船上上下下各色人等大多数都处于由抗衰老术延长的成人期,但在所有人当中,有一百一十八人患有青春期前恐惧症,因对成人期过分担心而不胜其苦——他们大多数都是独生子女,或者兄弟姐妹的年龄至少要比自己大二十岁,所以就跟娇生惯养的小孩子没什么区别。总得有人哄这帮低能活宝开心,而他们远比真正的成年人更难伺候:廉价的被动式交互游戏可满足不了他们。说实在的——”斯文加利举起杯子朝女招待眨眨眼,“单单应付他们就让我筋疲力尽,而且,我还得应付那些所谓真正的成年人呢。”

弗兰克放下杯子。“对了,活报剧。”他说道,“我老是收到垃圾请柬,让我去看什么该死的表演。是不是你搞的?”

斯文加利显得有点不安。“这可不能怪我。”他说道,“这是公司正式的官方娱乐政策。乘客的思乡病是个能捞钱的大市场,公司要从中尽量榨取最多的利润。想想你自己吧,你是个商务旅行者,可以在旅程中富有成效地利用自己的时间,可你是个特例,并不符合普遍规律,大多数旅行者都无聊得要命,而且没办法改变现状。人们之所以旅行,就为了前往某个目的地,仅此而已。所以说,他们如果能安安稳稳地睡在货仓的透明单人舱里,为什么还要住进昂贵的特等舱,终日无所事事,无聊地熬上好几个星期?住统舱的人被催眠后就是睡觉,不会消耗多少氧气,不会感到无聊,也不会在旅途中买昂贵的饭菜或是花钱找乐子。所以如果公司想从乘客身上榨取最大限度的油水,就只能利用娱乐消遣和新奇玩意儿挣钱。你注意到了吗?这艘船上的娱乐总监比轮机长的级别还要高。还有,公司制定了一个非正式收入的增加目标,要从每位醒着的乘客身上捞回百分之五十的空舱和膳食损失费。”他狡黠地朝弗兰克再次斟上朗姆酒的杯子点点头。“现在的事情都没准儿,说不定我就是个负责保障公司收入的小头头,而我的酒杯里其实是白开水,我来这儿就是要哄你在酒吧里喝个够,直到你出溜到桌子底下,为白星公司的收支账增添更大的荣耀。”

“鬼才信你。”弗兰克说道。三杯劲头刚猛的原桶朗姆酒,再加上分辨胡言乱语的高超本领,让他自信得近乎专断:“你是个他妈的无政府主义者,你喝的下一杯由我埋单,明白吗?”

“噢。”斯文加利叹了口气,“你这是在对我的诚实妄加揣测,而我认识你才五分钟,不过我还是要表示感谢,发自我充满痛苦的肺腑。你是个什么样的博客撰稿人,能随便请人喝这么贵的酒?”

“我是个只想喝得烂醉的博客写手,还得有人陪我一起喝。我写一些最他妈强硬的社论,搜罗让人吃不消的新闻题材。我们所到之处,政客们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我老妈总对我说,自己一个人闷头喝酒最要不得,所以我就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听从她的忠告。说真的,等你了解我之后,就不会把我放在眼里了:我清醒的时候一点心肝都没有。”

“嗯,或许我能帮你。我的心肝和八岁的孩子一样纯洁无瑕,我把自己的全套下水都泡在甲醛罐子里,装进了行李箱。呃,请原谅——如果你感兴趣,我倒是可以卖给你。”

“不必费心,我早就没救了。”

“那好吧。”

“给我来一杯达利斯克威士忌。”弗兰克说着,朝女招待转过身,“你们这儿有什么雪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