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报章社论(第2/8页)

《时报》设法取得独家采访权,看到了新莫斯科星系六国联席委员会的上一期内政预算案——当年该方案获得通过时,距“零时事件”已有整整两年时间(最近一期的预算案未能在灾难发生前公布)。我们相信这些数据非常准确,而且我可以向大家保证,尽管可能是该预算案里的军费开支招致了一场末世袭击,但实际上其中没有一分钱花得超出常理、令人警觉。这里有一份详细的审核报告(自动编辑器,在这里为补充材料添加超链接),上面显示,每年有两亿七千万的官方军费开支被用于维持亚光速威慑舰队,另外六亿用于民防系统——大多数用于对抗自然灾害。预算案中没有足够的闲散资金供他们滥用:仅有另外一亿的花销被用于执行秘密计划,而最关键的是,新莫斯科的造船厂缺乏足够的专家和设备,无法建造或是维修超光速舰船。诸位,我们查不到任何违反因果律的战争行径,查不到任何违规之处,没有任何事情会引起爱查顿的注意,新莫斯科没有任何开发违禁武器和违反三戒律的基础设施。如果有人指责这些家伙秘密生产违反因果律的武器,从道理上实在说不通。另外,新莫斯科刚刚与新和平星系中那些凶蛮可憎的邻居签署了合作协约。尽管这种合作或许酝酿着几种令人不快的可能性,但没有确凿的事实可供我们在此公布。至少目前还没有。

然而最终的事实是,有人向新莫斯科下了黑手。很可能是某个凶狠卑鄙、鬼鬼祟祟的人类集团犯下了这桩罪行,他们拥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拥有能将莫斯科政府劈成碎片的利斧,在忌恨的驱使下刻意残害了众多无辜者的生命,只因为自己受到些许轻微的冒犯便逞凶复仇。没错,凶手完全不顾事实——他们受到的冒犯很可能微乎其微。换句话讲,这就是一场种族屠杀。

在论坛的回应栏中,有个认钱不认人的实用主义痞子说,既然新莫斯科被近乎上帝一般的超能势力所毁灭,那么我们就该认清形势,停止提供安置难民用的援助资金和专项济困资金。对于这种论调,我只能说:滚你妈的蛋,去死吧。你让我充满鄙夷之情。我真是气昏了头,其实本不该写出这种话——真奇怪,键盘为什么没有在我充满怒火的指尖下熔化。我很震惊,论坛上怎么会出现这种问题。你不配读我们的《时报》,而我马上就要取消你的订阅权。你是人类的耻辱,最好自己做个了断吧。

完(《时报》社论)

弗兰克怒气冲冲地掐灭了手中的雪茄,用大拇指把烟头按在烟灰缸里,狠命地碾来碾去。“去他妈的。”他低声咕哝道,“去他妈的。”他深吸一口气——在他狭小的单人贵宾舱里,空中飘荡着浓稠的蓝色烟雾。迟早他都得重新打开通风系统,扯下他盖在烟雾报警器上的塑料薄膜,不然生命保障乘务员便会找上门,给他来一番傲慢但不失礼貌的说教,让他明白船上的生命保障系统是怎么回事。但现在他还是要尽量享受一点安慰,吸一吸自己钟爱的烟雾。在这艘船上,所有其他的事情都由不得他做主,弗兰克感到自己像是被锁在一座移动式的主题公园里,而作为一名琐事控制强迫症患者,当他身处某个无论怎么折腾也无法让自己合意的环境,便会病态地生出不适之感。

弗兰克很生气。他简直怒不可遏,以至于必须站起来走一走,但随后还是无法控制自己,于是开始用头砰砰地撞着舱壁。他承认,自己有不少毛病,而其中一个便是:他拥有一种可怕的能力,可以深切地感受到别人的痛苦。如果能通过手术去掉这个毛病,他早就这么做了——说不定以后还能在政界飞黄腾达呢。但他无法摆脱它,而且又在从事这种职业,结果这种能力只能让他的良心剧痛不已。尤其当他不得不驱除自己心中的魔鬼时,更是如此——就像这次巡行一样。他关掉工作流程和复制视窗,折起键盘放到口袋里,接着站起身,最后一次深深吸了一口蓝色的有毒废气,随即打开了舱门。近二十四小时以来,这是他第一次开门。

“罗曼诺夫”号的船员宿舍区里,某个地方大概有一只警报器正在高叫:“危险!B312套房的怪物出来了!快喷洒除臭剂,并准备对B3走廊进行净化处理!危险!危险!化学战争警报!”弗兰克张大鼻孔,嗅闻着纯净得不自然的空气。他是个大块头汉子,生有凸出的眉棱骨和富于表现力的鼻子,原先有个情人说他就像一只雄性银背大猩猩,而他那头黑白相间的短发只会令这种相似之处更明显。他的皮肤焕发着青春的光彩,全身几乎因为充沛的精力而震颤不已:仅在六个月前,他做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染色体端粒重置术和老化抑止术,现在身体里满是动荡不宁的少年活力,而他几乎早已忘记自己年轻时的状态了。充溢的青春能量也影响到了工作,于是他的社论变得凶猛好斗,散文也极富攻击性,在几个小时的写作之后,他几乎都要蹦到天花板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