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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你睡吧。”伊芙琳说。他刚闭上眼,她便立刻跑回大屋去拿毯子和垫枕好给他搭个地铺。当她带着东西回来时,他却不在原来的地方了。

“洛克!”她大叫着,试图看清黑暗的教堂正厅,“你在哪儿?”

没有回音。伊芙琳又冲了出去,怀里还紧紧抱着铺盖,可是他既不在钟塔,也不在墓园,他也不可能自己回到房子里。她跑回教堂,冲进正厅,他在那里,跪在圣凯瑟琳的雕像面前。

“你必须躺下来。”伊芙琳说着,把毯子铺在地板上。

洛克顺从地躺下来,她把垫枕放到他脑后。“我得了黑死病,是吧?”他看着她。

“不是的,”她把床单拉起来给他盖好,“你累了,就是这样。睡吧。”

洛克翻了个身,背对着她,不过几分钟后他又坐起来,脸上又显出那种凶狠的神情,他把床单掀到地上。“我必须去敲晚祷钟。”而伊芙琳唯一能做的就是阻止他站起来。当他再次朦胧睡去,她把上衣磨损的衣摆撕成条,把他的手绑在圣坛屏上。

“不要这样对他,”伊芙琳情不自禁地反复呢喃,“求你了!求你了!不要这样对他。”

洛克睁开双眼:“这么虔诚的祈祷,上帝一定能听到。”然后陷入了更深沉、更安宁的睡眠。

伊芙琳跑出去卸下驴子身上的东西,解开缰绳,收拾起食物袋和灯笼,把它们拿到教堂里去。洛克还在睡着,她又蹑手蹑脚地走出去,跑过墓园,从井里打了桶水。

洛克仍未显露出任何醒来过的迹象,不过当伊芙琳撕下一条祭坛布,浸湿了擦拭他额头的时候,他闭着眼睛开口了:“我真怕你走掉了。”

她擦去他嘴边凝结的血块:“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去苏格兰的。”

“不是苏格兰,”他说,“是天堂。”

她吃了一点已经走味的白面包和奶酪,然后试图睡一小会儿,可是实在太冷了。当洛克在睡梦中翻着身,发出叹息的时候,她能看见他嘴里呼出的白气。

夜里,洛克的体温升高了。他踢掉毯子,对着伊芙琳大发脾气,大多数是用她根本听不明白的词,有一次他清晰地说:“滚开!诅咒你!”他还一遍又一遍狂呼着,“天要黑了!”

伊芙琳取下圣坛和圣坛屏上的蜡烛,把它们放在圣凯瑟琳的雕像前。当他语无伦次地狂喊天要黑了的时候,她就把它们全点亮,环绕在他身边。

洛克烧得更厉害了,尽管身上盖着一大堆毯子,他的牙齿仍不停地打战,皮肤下的血管正在出血。“不要这样,求你了。”她喃喃。

到早晨的时候他好一些了,体温降下来一点了,整个上午他都安稳地睡着;一直到下午,都几乎没有呕吐。天黑之前,伊芙琳出去打了点水。

伊芙琳进来的时候洛克醒着,躺在烟雾缭绕的光线中。她跪下来,把一杯水举到他唇边,扶起他的头好让他喝下。

“这是蓝病。”她把他的头放下去时他说。

“你不会死的。”她答道。只有90%。

“你得听我做忏悔。”

不。他不能死。她将被孤单一人留在这里。她摇着头,说不出话来。

“加怜于我,天父,因我有罪。”他用拉丁文开始了。

他没有罪。他曾照料有病的人,安抚垂死的人,埋葬死去的人。上帝才是那个需要祈求宽恕的人。

“——在思想上,言辞上,行为上,还有其他的地方。我对艾米丽夫人生过气,我冲着麦丝瑞吼叫过。”他咽了口唾沫,“我曾对主的圣徒有过不洁的想法。”

“我谦恭地祈求上帝的宽恕,愿你赦我的罪,我天上的父,如果你认为我值得。”

没有什么需要宽恕的,她想说。你说的那些根本就不是什么罪孽。

她无望地举起手,免罪的话语梗在喉中,不过他好像并没注意到。“哦,我的上帝,”他说,“我由衷地为冒犯了你感到抱歉。”

冒犯你。你就是主的圣徒,她忍不住想告诉他,而该死的“他”在哪里?为什么他不来拯救你?

没有圣油,她把手指浸入桶里,蘸了些水,在他的眼睛、耳朵上、鼻子、嘴巴和手上划了十字,他的手,在她垂死的时候曾紧握着她的手。

“愿你赐我救恩,赦我的罪。”他说。她再次把手浸入桶中,在他的脚掌上划了十字。

“恳求你除去我的一切罪恶,主。”他继续着。

“恳求你把我们从一切凶恶中救拔出来,”伊芙琳说,“过去、现在,及将来的。”

“把我带领到达常生。”他呢喃着。

“阿门。”伊芙琳说,然后俯身接住从他口中奔涌而出的鲜血。

那之后他几乎一直在呕吐。下午的时候,他陷入了无意识状态,他的呼吸浅而微弱。伊芙琳坐在他身旁,擦着他发烫的前额。当他的呼吸骤停又挣扎着恢复过来,吃力地继续时,她说道:“不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