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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格巴

“喂,臭头,”蕾亚戳戳他的肋骨,力气用得可不小,“他妈的起来了。”

他从睡梦中惊醒,他正在和钩织盖毯搏斗,和无名敌人的幢幢黑影搏斗,和杀害他母亲的凶手搏斗。他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这个房间可能是任何地方。许多面镜子,鎏金的塑料镜框。带着绒毛的猩红色墙纸。他见过花得起钱的哥特帮把房间装饰成这样,但也见过他们的父母把整套分割公寓搞成这个风格。蕾亚把一捆衣服扔在记忆棉床垫上,收起双手插进黑色皮夹克的口袋。

粉色和黑色的方块盖毯围在他的腰间。他低头看见蜈蚣的体节浸没在一指宽的粉色疤痕组织里。波伏瓦说那东西能加速伤口愈合。他犹豫着用指尖碰了碰新生的嫩肉,有点疼,但还能忍耐。他抬头看着蕾亚。“你他妈给我试试看。”他对她竖起中指。

两人对视了几秒钟,中间是波比竖起的中指。她突然笑了起来。“好吧,”她说,“你说得有道理。我不逗你了。这些衣服给你,你挑两件换上吧。肯定有合身的。卢卡斯中午要来接你,他不喜欢等人。”

“是吗?我怎么觉得他看上去挺随和的?”他在那堆衣服里翻检,略过一件印着水洗金色涡纹图案的黑衬衫、一件袖口有白色仿皮流苏的红色绸缎衬衫、一件镶着几块透明材质的黑色紧身连衣裤……“喂,”他说,“这东西是哪儿来的?我总不能穿成这样……”

“我弟弟的,”蕾亚说,“上个流行季的东西,你最好趁着卢卡斯还没来,早早裹上你的白屁股。喂,”她说,“那是我的。”抓起连体服,像是怕被波比偷走。

他穿上金色花纹的黑色衬衫,摸索着系上黑色仿珍珠质地的圆形搭扣。他找到一条黑色牛仔裤,拿起来发现很肥大,有几层精致的褶裥,而且根本没有口袋。“裤子只有这一条?”

“天哪,”她说,“朋友,我见过老派从你身上剥下来的衣服。你可不是任何人心目中的潮流样板。你就穿上吧,谢谢你了。我可不想招惹卢卡斯。他跟你细声细气说话,只能说明你有什么东西他非常想要,所以他愿意陪你玩。至于我?我肯定没有,所以要我说,他收拾我就不会有半点犹豫。”

他晃晃悠悠地站在床边,想拉上黑色牛仔裤的拉链。“没拉链啊。”他望向蕾亚。

“哪儿肯定有纽扣。时尚就流行这个,不知道吗?”

波比找到了纽扣。系纽扣这事情相当复杂,他忍不住想万一急着要撒尿该怎么办。他看见床边的黑色尼龙凉鞋,抬起脚塞了进去。“杰姬呢?”他问,走到能在金框镜子里看见自己的地方,“卢卡斯收拾她会犹豫吗?”他看着镜子里的蕾亚,见到她的脸色变了变。

“什么意思?”

“波伏瓦,他说她是一匹骏马……”

“你闭嘴,”她说,声音低沉而急切,“波伏瓦跟你说这种话,那我管不着。但你绝对不能向别人提起,明白了?世上有些恐怖的事情,会让你哭着想钻回娘胎里。”

他看着镜子里蕾亚的眼睛,软呢帽的帽檐压得很低,阴影遮住了那双黑眼睛。此刻它们比先前稍微多露出了一丁点眼白。

“好的,”他说,停顿片刻,又说,“谢谢。”他摆弄着衬衫的领子,拉起背后的一段,重新放下,尝试各种潮流样式。

“说起来,”蕾亚侧着头说,“换身衣服,你的模样倒也不坏。只是那双眼睛像是雪地里的尿窟窿……”

他们在电梯里,“卢卡斯,”波比说,“知道是谁做掉了我老妈吗?”这并不是他打算问的事情,但这个问题像一团沼气似的自己冒了出来。

卢卡斯和蔼地打量他,一张光滑的黑色长脸对着他,剪裁优美的黑色正装像是刚熨烫过。他拿着一根上过油、抛过光的粗重木棒,纹理全是黑色和红色的螺线,顶上是个抛光的黄铜圆球。圆球向下伸出几根手指长的黄铜楔子,嵌在手杖的木料之中。“不,我们不知道,”他宽厚的嘴唇抿成一条严肃的直线,“我们也非常想知道……”

波比不安地动了动。电梯让他有点难为情。轿厢的尺寸和小型公共汽车差不多,尽管并不拥挤,但只有他一个白人。他的视线上上下下端详拐杖,另外注意到一点:黑人的肤色在日光灯照耀下,并不像白人那样显得半死不活。

电梯在下降过程中抛锚了三次,有一次停了将近十五分钟。第一次抛锚,波比好奇地看着卢卡斯。“电梯井里有东西。”卢卡斯说。“什么东西?”“另一部电梯。”电梯位于生态建筑物的核心位置,电梯井与供水总管、下水总管、主电缆和几根绝热管道(波比估计那属于波伏瓦所说的地热系统)并在一起。电梯门一打开你就能看见,所有东西都赤裸裸地露在外面,就好像修建者希望能看清一切系统的运行状况和管道流向。所有东西,每一个可见的表面,都层层叠叠地覆盖着无数涂鸦,密密麻麻得无法辨认出任何文字和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