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门卫的爸爸 第六章(第2/11页)

我不喜欢德里的一切。标牌上写着:

 

入店行窃不是“刺激”,不是“好玩”,不是“有趣”,而是“犯罪”,我们决不姑息!

业主及经理诺伯特·基恩

那个身材瘦弱、戴着眼镜、身穿白大褂朝外面打量着我的人,肯定是基恩先生。他的表情不是说:进来吧,陌生人,到处逛逛,买点儿什么。或者来杯冰淇淋苏打。那冷酷的眼神和翘起的嘴巴在说:走开,这儿没你这种人什么事儿。我一边想这是我的想象,但又知道这不是。我试着伸出手,做出打招呼的姿势。

穿白大褂的人没有朝我伸手。

我意识到我看到的运河肯定从这个奇怪的沉陷市区底下流过,我正站在运河顶上。我能感觉到脚底隐藏的水流轻轻地敲打着人行道。这是种隐约不快的感觉,好像这片世界软化了。

一个身穿晚礼服的男模站在德里服装日用品店橱窗里。一只眼戴着单片眼镜,一只石膏手里拿着一面学校锦旗。锦旗上写着:“德里老虎会痛宰班戈公羊!”尽管我是学校精神的粉丝,但这也太惊人了。打败班戈公羊,没问题——痛宰?

只是个比喻,我告诉自己,走了进去。

一位脖子上绕着卷尺的店员走上前来。他的衣服比我的好看多了,但头顶微弱的灯泡让他的表情泛出黄色。我迫不及待地问,能卖给我一顶漂亮的夏天草帽吗,或者我应该滚蛋?他笑了,问他能帮我做什么,一切看起来基本正常。这里有我要的帽子,我花三美元七十美分买了一顶。

“很可惜,天气转凉,没多少时间戴了,”他说。

我戴上帽子,在柜台旁的镜子前正了正。“或许我们应该有印度那样漫长的夏天。”

他把帽子斜到另一边,动作轻柔而略带歉意。

转动了不到两英寸,却让我不再像个乡巴佬进城,而变得像……嗯……缅因州中部最得意的时空穿越者。我谢了他。

“不用谢,您叫——”

“安伯森,”我伸出手。他的握手简洁、无力,有如滑石粉一般。他松开手后,我有在运动服上擦手的欲望。

“来德里做生意?”

“是的,你是本地人吗?”

“在这儿待了一辈子,”他说着,叹了口气,好像这是个负担。基于我的第一印象,我想他也许就是这么想的。“您做什么生意,安伯森先生,要是您不介意我这么问的话?”

“房地产。但我既然来了,还想看一位老战友。

姓邓宁,名字我不记得了,我们都叫他‘斯基普’。”

斯基普一说是编造的,但我真不知道哈里·邓宁父亲的名字。哈里在作文里提到了哥哥和妹妹的名字,但拿着锤子的男人一直被称作“我的爸爸”。

“恐怕我帮不了您,先生!”现在他听起来很冷漠。生意完成了,虽然店里没有其他顾客,但他希望我离开。

“不过,可能你能帮我别的事情。镇上最好的酒店是哪家?”

“德里宾馆。往回走到肯达斯奇格大街,向右转,走上阿普米尔丘,到中央大街。找门前的马车灯。”

“阿普米尔丘?”

“我们这样叫,是的。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后面还有几件服装要改。”

我离开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1958年9月到10月间,我关于德里的记忆中最历历在目的一件事就是夜晚总是很早降临。

跟德里服装日用品店一店之隔的是梅琴体育用品店,秋季枪支销售正火热进行。两个男人正在店里调试猎枪,一位戴着蝶形领结(配着蝶形领子)的年长店员满意地旁观。运河的另一边被工人酒吧占据,那是你可以花五十美分喝杯啤酒聊聊天的地方。洛克奥拉上所有的音乐都是乡村和西部音乐。有《幸福角落》,《祝福成功》(常客们称作《血流成河》,我后来才知道),《两兄弟》,《金轮辐》和《沉睡的银元》。四位蓝领绅士站在酒吧外面,呼吸着下午的空气,盯着我的敞篷车看。他们的脸被花呢和棉花平顶帽子遮住,脚上都穿着巨大的无色工作靴,我2011年的学生称之为“狗屎靴”。四位中间有三位穿着背带裤。

他们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我想了想追着我的汽车的边流口水边撕咬的杂种狗,然后穿过街道。

“先生们,”我说。“里面有什么卖的?”

有那么一会儿,没人回答我。正当我以为没人会回答时,没穿背带裤的那位说:“啤酒,还能有什么?你不是这儿的吧?”

“威斯康星的,”我说。

“好样的,”其中的一个小声说。

“现在旅游很晚了,”另一个说。

“我来镇上做生意,但我想待在这儿时先看位老战友。”没人应答。有个人把烟头丢到人行道上,然后用贻贝大小的一团鼻涕弄灭,或许这是他对我的回应。尽管如此,我仍继续往下说:“他叫斯基普·邓宁。你们有谁认识姓邓宁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