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希亚

我第一次见到凯雷赛特兄弟,是在兵戎大殿旁边的侍从通道里。那时我已经又长大了好几季岁,飞速向成年人靠拢。

几季之前,爸爸也到天国去和妈妈会合了。他是在上一次星际巡游时死于外邦袭击的。我的哥哥利扎克如今正沿着爸爸为他指的路前进——争取枭狄的合法地位,甚至霸权地位。

关于凯雷赛特兄弟俩的事情,是敖特佳最早告诉我的——现在她已经不再做我的家庭教师了。因为我们庄园里的仆从总喜欢在厨房的锅碗瓢盆间讲闲言碎语,敖特佳就把他们说的那些话告诉我。

“是你哥哥的贴身侍从瓦什把他们弄来的。”她一边检查着我短文里的语法错误一边说道。她仍然教我文学和科学,但其他科目我已经超过了她,开始自学,于是她重新掌管厨房琐事。

“我还以为利扎克派人去抓神谕者了呢,就是那个上了年纪的。”我说。

“他就是那么干的,”敖特佳说,“但那个女神谕者在挣扎时自尽了,没能活捉。反正,瓦什他们就把凯雷赛特兄弟俩给抓来了。听说,他连打带骂地拖着他们越过了极羽边境,但是那个弟弟——阿珂斯——竟然挣脱了手铐,还偷了一把潮涌之刃,冲着瓦什的一个兵砍了过去,把他杀了。”

“哪个兵?”我问道。我认识和瓦什同去的那几个人,其中一个爱吃糖果,一个左肩不太好,还有一个训了一只宠物鸟,会从他嘴里叼东西吃。了解人们的这些小细节挺好的——以防万一嘛。

“卡麦伏·拉迪克斯。”

那就是糖果控了。

我扬起眉毛。卡麦伏·拉迪克斯,那是深得哥哥信任的精英分子之一,死在一个荼威小子的刀下,可不怎么体面。

“他们干吗要把那兄弟俩弄来呢?”我问。

“因为命运,”敖特佳眉飞色舞地说,“或者说据传闻是这样。显然,他们的命运除了利扎克以外没人知道,所以还是当传闻听听吧。”

尽管几天前议会的滚动新闻就播出来了,但我还是不知道那两兄弟的命运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别人的,只知道我的和利扎克的。议长出现没多久,利扎克就把屏幕关掉了。议长是使用欧尔叶语发表讲话的——在我们国家,已经有十多季禁止人们学习或使用任何枭狄语以外的语言了——以防万一嘛。

我的天赋赐礼颇具仪式感地显明之后,爸爸就把我的命运告诉了我:诺亚维克家族的第二个孩子将会跨越极羽边境。对我这个有特异功能的孩子来说,这命运有点儿怪——未免也太平淡无奇了。

我如今不怎么在侍从通道里面穿梭了,因为这座房子里发生着我不愿意目睹的事——但是为了一探被绑来的凯雷赛特兄弟……好吧,我只好破例一回了。

我对荼威人的所有认知——除了他们是敌人之外——就是他们的皮肤很薄,很容易就能被刀子刺穿,以及他们沉溺于冰花崇拜,那是他们的经济命脉。在妈妈的坚持下,我学会了荼威语——爸爸对学习外语的禁令当然可以为贵族网开一面——那种语言真是难念,枭狄语粗粝强势,荼威语却平和灵动。

我知道利扎克把凯雷赛特兄弟俩带到兵戎大殿了,所以我藏在阴影里,从后墙板滑下去,透过一道小缝往里面看。这时,脚步声传来。

这间屋子和诺亚维克庄园里的其他屋子并无二致,墙壁和地板都是由乌木打造的,它们打磨得极其光滑,看上去就像蒙着一层薄薄冰壳。天花板下面垂着球形玻璃和蜿蜒金属制成的精致吊灯,一些小的夜珠虫在里面鼓着翅膀,上下纷飞,投射出诡异憧憧的光。屋子里几乎是空的,所有地垫——为求舒适摆在木质看台上的——都积了一层灰,它们原本的乳白色变成了灰色。爸爸妈妈曾经在这间屋子里举办过宴会,但利扎克只用它来吓人。

我先看到的是瓦什。他的头发一边长一边短,长的一边油光锃亮,短的那边则带着剃刀刮过的红色痕迹。他身边跟着一个踉跄的男孩,身量比我矮小得多,皮肤上满是擦伤瘀痕。他窄肩削形,又瘦又矮,白白净净的,浑身散发出一种警戒的意味,仿佛是强自镇定地支撑着自己。

他身后传来一阵模模糊糊的啜泣声,又一个男孩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他的头发浓密而卷曲,比刚才那个高一些,壮一些。可是他畏畏缩缩的,看起来反而更弱小。

这就是凯雷赛特兄弟,他们那一代的命运眷顾者——并不引人注目。

哥哥在屋子另一边等着他们,修长的身影遮住了通往升降台的台阶。他佩着胸甲却露着胳膊,一道道杀戮刻痕布满前臂——那些人是爸爸下令处死的,刻在他胳膊上是为了削弱那些在下层民众之间散布的传闻:我哥哥性格软弱,不够强硬。他右手拿着一把小的潮涌之刃,每隔几秒就握着剑柄,在手里转它几下。在淡青色的光线之下,他看上去苍白无比,活像一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