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第6/7页)

“你在带给我梦境,所以你根本没有睡。”他说。

她缓缓地摇摇头。在蜡烛的烛光下,泪水从她眼角滑落。

他还没来得及再说些什么,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一转身,是詹森。“她是我们村的观察者,詹森。”

“就那一次。”他说,“在她哥哥浮石后,她就再也没有观察过了。”

“可我记得那一天。我在她的记忆里看到了自己,看到她进入我的内心,我像是第一次彻底了解自己一样。还有那些你从没向我展示过的能力,那些——”

“其他那些记忆,都来自不如她的那个人的大脑。而但凡她看见的,她都能了解。”

“她和我们在一块儿几个月了,我却从没想过要了解她,也从没想过——她才是无上之神,不是你。”

“如果你想称之为神的话,那她刚开始是他们当中最不像神的,最后却成了最伟大的。她逐渐了解我,这你也知道;当他们将我从海底唤醒时,她坚持由她照看我。我还记得我醒来时的场面——我的星舰发出了疯狂的警报声,有什么正在移动星舰,可怜的电脑从未遇到过这种事情。我一打开舱门,就看见贾斯蒂丝站在我面前的海面上,正注视着我,她的眼睛和我的一样湛蓝。啊,她是我女儿,我心想——对我来说,在水之森林告别雷恩和孩子们,只不过是几天前的事,他们变成了现在这样。——当然,她恨着我。”

“为什么?你做了什么?”

“因为不公平。但她也因此成了最公正的法官,对我即将教授他们的内容进行评判。如果说有谁能公正地不相信我、怀疑我,那只能是贾斯蒂丝。她向我展示了一切,甚至给我看他们如何观察,让我进入他们的大脑,看看他们在这个星球上都在做些什么。那个世界很美,人人崇尚善良,人们都致力于服务全人类。结果,我破口大骂,告诉他们,我希望自己在十岁时就被阉了,以免生下他们这群东西。我很难过,很沮丧。他们也是,这很好理解。他们难以置信,我竟然会如此厌恶他们的所作所为。他们能看到我的想法,知道我在为什么生气,可他们理解不了。于是我亲自动手示范。我说,贾斯蒂丝,让我把你哥哥之死的记忆从你脑海里抹除。她说——”

“不!”贾斯蒂丝在她的床上喊道。她不是用拉瑞德的语言说的,可无须翻译,他也能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伪君子,我对他们说,”詹森道,“你们胆敢夺走人类的所有痛苦,却如此珍视自己的苦难。又有谁来治愈你们?”

“谁来治愈你们?”詹森喊道。

没人,他们这么回答。如果我们自己也忘记了痛苦,又怎么能去关注,去保护他们不受痛苦的滋扰呢?

“你们想过没有,不管他们有多么抱怨宇宙、命运、无上之神或是其他任何劳什子,他们也不会感谢你们偷走了让他们之所以为人的一切?”

他们在詹森的记忆中看到了他最珍视的东西,那些最强烈的回忆,都是关于恐惧和饥饿,痛苦和悲伤。他们又看了看彼此的记忆,看到一代代传承下来的记忆,无不是关于奋斗和成就。比如牺牲,墨尔西浮石献出了他自己;比如痛苦,以利亚·沃辛亲眼看着妻子纵身跳入火海;就连残忍的亚当·沃辛,他最深刻的记忆也是惧怕叔叔会找到他并再次惩罚他。正是这些记忆,传递了下来,而那些关于满足的却没有。他们终于了解到,连他们自己也看出,正是这些回忆把他们变成了好人。不让其他人去冒险,也就剥夺了他们变得伟大,获得快乐的机会。

他们并非立即就达成了一致,而是花了几个月,才慢慢地形成了共识。他们能通过詹森的眼睛看他们自己。最后,他们意识到,只要有他们在观察,人类就是死气沉沉的;只有痛苦再临,男男女女才能重新生而为人。

“不过,”他们问,“知道痛苦重新降临,知道能阻止却不能出手,我们该如何活着?那种痛苦,超出我们的承受范围。毕竟,一直以来我们都太爱他们了。”

于是,他们决定不再生存,决定完成从墨尔西开始的奉献。只有两个人拒绝了。

“你们这帮人真是疯了,”詹森说,“我只叫你们别再控制一切,没叫你们自杀!”

有些生命不值得延续,他们温和地说。你是那么冷酷无情,因此无法理解。

至于贾斯蒂丝,她拒绝是因为不想为墨尔西的事业赴死。因为她配不上。

可你将生活在痛苦的人们中间,他们如是说。看到他们承受悲痛的折磨,却不能出手相助,那会毁了你的。

或许吧,贾斯蒂丝说。可那是追求公平的代价,或许能让我心里平衡些,相比墨尔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