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10/10页)
“比你们星球上有人类居住的历史还久。这有什么要紧吗?”
拉瑞德一时消化不了这个信息,于是他用上了他唯一能理解的词。“你是无上之神吗?”他问。
詹森没有笑话他,而是若有所思,认真思索着这个问题。贾斯蒂丝替他回答了:自我出生以来,就把他当作无上之神。直到遇到他本人的那一天。
“可如果你是无上之神,为什么连贾斯蒂丝都比你厉害?”
我是他的子孙,与他隔了五百代人,这段时间无上之神的子孙就不能学点新技能?
拉瑞德从詹森手里接过弄好的一串香肠,挂在浓烟滚滚的火上方。“还没人告诉过我,说无上之神还会做香肠。”
“这只是我自学的小技能之一。”
这会儿已经到下午了,他们回了家。母亲沉着脸端来了奶酪和热面包,还有烂熟的苹果榨的汁。“味道比首星上的可强多了。”詹森说。他小时候吃过的食物的那种寡淡滋味,这会儿清晰地浮上拉瑞德的脑海。他无比同意。
“只差一件必需品,你就能动笔了。”詹森说,“墨水。”
“老文书给我留了一些。”拉瑞德说。
“比骡子尿强不了多少。”詹森说,“我来教你做不会褪色的墨水。”
这下母亲不开心了。“家里有很多活要干。”她道,“你可不能占着拉瑞德去干做墨水之类的蠢事。”
詹森笑了,但是眼神坚定。“泰诺,我一直在为这个家干活,跟你儿子干的一样。这里很快就要下雪了,比起往年,你今年的储备是最充足的。而我还付了住宿费,按理说,该是你付我工钱才对。我警告你,别拦着你儿子。”
“警告我?你能怎样,在我家里把我杀了?”她谅他也没胆子动她。
可詹森只需要几句话。“别碍着我,泰诺,不然我就告诉你丈夫,这个家里有小铁匠铺的可不止他一个。我会告诉他,你让哪些旅客为你过拉风箱,烧旺你自己那个小火炉。”
母亲的眼睛退缩了。她转过身,切萝卜放进晚餐的汤里。
她默认了。拉瑞德看着她的背影,既轻蔑又心寒。他想到了自己单薄的身体、瘦弱的肩膀,想象自己的亲生父亲究竟是哪个旅客。你都干了些什么?他默默问母亲。
你是铁匠亲生的,萨拉也是。贾斯蒂丝在他脑海里说,以前保护你们免受痛苦的人,也会预防私生子这种事情。
这勉强算安慰吧。母亲一直很冷淡,又凶巴巴,可他从未想过她还不忠。
“我说得地道吧,你们的语言?”詹森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转开了话题。
“做墨水去吧。”母亲闷闷不乐,“我不想在这儿看见你们。”
我也不想看见你,妈妈。
詹森轻吻了一下贾斯蒂丝的脸颊,走开了,贾斯蒂丝回瞪了他一下。到了外面,詹森给拉瑞德解释,“贾斯蒂丝一直不喜欢我用恐吓的手段让别人服从,她觉得这么做不光彩;换了是她,就去篡改别人脑子里的想法,人家就心甘情愿听她的了。可我觉得,那样会把人降格为动物。”
拉瑞德耸耸肩。只要母亲放手让他学做上等墨水就成了,至于用的是詹森的办法还是贾斯蒂丝的办法,他无所谓。
詹森在一些树上采了些真菌,放进一个袋子里;他让拉瑞德在另一个袋子里装满黑刺李的根茎。拉瑞德把手刺破了,很疼,他生生忍下了;默默承受痛苦,突然给了他一种快慰的感觉。天渐渐黑了,在他们快到家的时候,詹森停下脚步,拍拍一棵松树。这棵树依旧很有活力,刮下来的树胶装满了一个小罐。
他们用水煮真菌,捣碎,再煮一遍,滤去剩下的很稀的黑色液体;然后将捣碎的黑刺李根茎和煮过的真菌放在一起,再次过滤后,和树胶混合在一起,又煮了一个小时;最后,将混合物放在亚麻细布里挤压,得到两品脱黑亮如丝的墨水。
“用它写的字,过一千年都不会褪色,过五千年字迹依旧清晰可见。到时候,羊皮纸都化为灰烬了,墨迹依旧隐约可见。”詹森说。
“你是怎么学会做这种墨的?”
“跟你怎么学会做羊皮纸一样。”詹森道,举起了一张拉瑞德做的羊皮纸,“透过这张纸能看到我的手。”
“羊皮纸做起来很简单。”拉瑞德答,“羊死之前一直把秘密穿在身上;被屠宰后,它们就把那个秘密拱手交给我们。”
那天夜里,拉瑞德梦见了詹森与艾伯纳·杜恩相识的始末:无上之神遇到了撒旦,生遇到了死,创造遇到了毁灭。是贾斯蒂丝带给他这个梦境,而她是从詹森的脑海中找到的那段完整记忆。转天早晨,出现在拉瑞德心中的,就是记忆的记忆的记忆。他用微颤的手握住羽毛笔,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