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沉没 3(第3/8页)

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自己做了些什么,完全没有任何系统的记忆。有时候,握着有固定铁板顶棚的陆上自卫队吉普车的方向盘, 躲开左右坠落的石块,而疾驰在塌方的悬崖下;有时候,又木然地听着紧紧挤在后部车厢里的妇女儿童发出的惨叫,他们因害怕掉落在铁板上发出巨响的石头,而尖声叫喊着;有时候,用推土机去排除淹没了道路的泥沙,刚做完又马上在巨大的岩石上套上钢绳,向后面的61式战车发送拖动石块的信号;或者小心地把炸药雷管,一根一根地往岩壁的孔穴里插进去。他也抱过脸上糊满泥水、哭个不停的幼儿,不时回头注意跟在身后,脸上充满恐惧的男男女女,走到桥已被冲垮的河岸边,蹚过打着旋涡的浑浊的河水。还有的时候,他突然毫无理由地,朝比自己高过一个头的苏联水兵长满胡子的脸打过去,那应该是发生在直江津港口的事,随即他就被另一名苏联水兵推到了海里。

那些记忆,只剩下些零星片断。如果说还有一点持续性的东西,就只是对灰色的风,不断萧萧吹过凄凉的“心中的旷野”的记忆。 有时,当那个名字从这个狂野中浮现出来,自己便会用职业杀手的机械性的动作,把那个名字深深地摁入黑暗冰冷的水底中,然后又用另一只手灭掉它。——总是这样地不断重复。

偶尔也会突然想,自己究竟在干什么,只觉得自己已经是半死状态。不,是已经死了。心已经死了,但距肉体死亡还有点时间,于是自己不得不继续着寂寞痛苦和单调的“善后工作”。不过,这个也终于快要结束了。我就要和到现在为止不知已经几百次地让其淹死勒死并让其沉下去的那个名字一样,沉入到又暗又冷的水底, 在那里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他在心中暗暗地想着。

“富田……”回到旋翼还在转个不停的直升机旁的小野寺,不紧不忙地朝驾驶席大声地喊道。

“能坐几个人?”

“两个人吧……”飞行员回头望了一眼背后,大声地回答道,“通常是有六个座的,但上面放着机器。没时间把它搬下去吧?”

小野寺慢慢摇了摇头。

“想办法装四个人怎么样?都是伤员和病人。”

“不行……”飞行员使劲摆了下手,“不管怎么腾地方,四个人都……”

“那我留下来……”小野寺说,“这样,你旁边坐一个人,后面想办法挤三个。还有一个是担架,可以解决吧。为了剩下的那些傻瓜,是不是能从松本的十三连调派运输直升机呢?”

“松本的特种连,倒是配备了两架飞机,但却是比这个还小的 H—3型,而且全都投人使用了,现在恐怕不在……”飞行员说,“那么多人的话,怎么也得要个大的……对啦,在松本机场有一架UH— IB型直升机。昨天在从伊那往长野运送病人的途中,因引擎故障而降落在了松本。病人昨天晚上已经用汽车运走了,如果那架飞机能飞的话……”

“那飞机能坐十三四个人吧……”小野寺边看着手表边说道。

“你跟他们联系一下。现在是七点十六分。拜托他们在今天的任务开始之前,花一个来小时跑一趟。”

“很难说行不行,关键是燃料。松本也没什么储备了,补给又……”

“你说严重点吧。比如,有妇女儿童或者将军的儿子在里面之类的……”

“我试试。如果不行呢?”

“我就带着那帮笨蛋,想办法下山到小谷。我刚才去看了一下, 从小谷往北的塌方,并不怎么厉害,如果能越过左岸山腰到北小谷的话,应该可以想办法通过松本街道吧。”

“不抓紧的话……”富田中士一边将便携式无线电话递到小野 寺伸出的手里,一边抬头隔着机舱盖望了一下天空,“天气预报说,气候还会变化,已经发出了强风警报。”

小野寺离开驾驶席,脸被上面直升机的旋翼吹得发紧。大概是害怕旋翼的旋转吧,稍微离得远些的四五个年轻人,这时有些担心地跑到了他跟前。

“你刚才说的,是开玩笑吧……”戴眼镜的长发青年,很担心地问。

“飞机不会就这样走了吧?会载我们吗?”

“全载走是不可能的。这一点大家都明白……”小野寺边检查便携式无线电话的电源,边这样回答道,“先运病人和伤员,抓紧时间。只有四个人……”

“还有一个女人……”一名身体很健壮但脸上却带着孩子气的青年,不肯放弃地说,“她已经非常虚弱了,能想办法把她带走吗?”

“不行。原本只能装三个人的。就是我留下也……”

“那我们怎么办?”

“等着吧。运气好的话,三十分钟后,会有另一架飞机过来接我们,”小野寺按了一下无线电话的对话键,呼叫直升机里的飞行员。“富田中士……与松本联络上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