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 4(第3/7页)

这时,屋里发出了吃吃的笑声。田所博士稍显尴尬,怏怏地走出了房间。

会议结束后,人们散去。首相府的一名秘书,从大厦的地下停车场将自己的车开到外苑[13]附近停了下来,用车载电话拨了个远郊号码,接电话的是个老人。

“会已经开完了……”秘书说,“仍然没有令人耳目一新的东西。我把发言的主要内容大致汇报一下。”

随后,秘书读起了会议记录。

“只有一个叫田所的学者的发言有点意思。他对日本下沉问题夸夸其谈……啊?叫田所雄介。是的。您对他好像挺熟,啊?”秘书略显惊诧,“知道了,如果您现在方便的话,我马上就过来。”

秘书挂上电话,舒了口气,然后朝遮雨板上的时钟瞥了一眼,是十点三刻。

“担心的事?”秘书在黑暗的车里喃喃自语,“是什么呢?”

他发动了汽车,一边踩下油门,一边又拨了个电话。

“是我。我要到茅崎去一趟,很晚才能回家,你先睡吧。”

然后,他开动了车子。代代木附近的林木和国立体育场的楼房,黑糊糊地蹲在没有星斗、炎热的东京夜空下。一对对恋人躲在黑暗的角落里,紧紧地拥抱着。几辆敞着车门胡乱停放着的汽车,放射着朦胧的白光。秘书扭亮了车灯,一边照着勾肩搭背、沿路边散步的情侣,一边踩着油门踏板。

那次会议以后,又过去了几天……

东京依然笼罩在日均气温三十五摄氏度以上的火炉里,异常闷热。人们晒得油黑乌亮的面孔上,浮现出疲惫不堪的神色,到处人头攒动。今年,由于湘南海岸发生地震,伊豆又出现火山喷发,于是避暑和洗海水浴的人们,多半都选择了比千叶更远的关西、九州、东北以及北海道,因此,这些线路的火车、公路和飞机空前爆满。天城山在大量溢流熔岩后,仍在继续喷烟,但总算暂告一个段落,而浅间山却还在断断续续地反复发生小规模的喷发。地震此起彼伏,一天之内常有五六起相当大的有感地震。老式的房屋墙壁裂缝、倾斜,以及屋檐瓦片滑落的事故有增无减,都道府县各级政府虽都对老朽危险的建筑物进行了一次调查,但紧急的全国性“抗震防火十年计划”,才刚刚进入建设省内部的讨论阶段。

然而,人们似乎被连日来蒸笼般的暑热弄得筋疲力尽,已顾不上把地震的事放在心上了。不论是坐在咖啡店里,走在路旁,还是回到家里歇下来松口气,到处都能感到大地的微微颤动,人们反而变得麻木不仁了。地震频发的东京更不用说了,对于这种程度的地震,那里的人们只不过是把它看作比往年增加了一点次数罢了。尽管如此,当南起九州北至北海道的全国范围内频繁发生中小地震,以及箱根地区芦湖水温异样上升、鱼类漂浮水面之类的消息不断传来时,这些整天忙忙碌碌、疲于奔命的人的潜意识里已开始罩上了一层扑朔迷离而又略感不安的阴影。这年夏天的交通事故,大大突破了上一年的同期纪录。人们莫名其妙地焦躁不安,斗殴、凶杀事件显著增加。而其他方面,似与往年夏天并没有多大变化——职业棒球和赛马渐趋冷落;游泳溺死者在增加;四国土佐的部分地区,由于连日暴雨遭受严重灾害;情况简报称,今年的大米产量估计可望丰收;十七号台风和十八号台风已临近南方海面;服用麦角酸麻醉剂行凶杀人的青少年犯罪集团在海岸避暑地被抓获。

在关西,旧历的盂兰盆节即将来到;乙型脑炎的第二流行期已经开始;百货公司举办衣料新产品和时装发布会;原子弹爆炸纪念日这天,各团体仍然分别召开了纪念大会;勾起人们对那场遥远的战争的回忆的8月15日(日本投降日)近在咫尺。

座谈会结束约十天之后,田所博士的研究所接到幸长副教授打来的电话。电话中说:“您可能很忙,但一定要向您引见一个人。请务必抽空到皇宫饭店来一趟。已经派车子接您去了。”

“要我见谁?”田所博士连日通宵达旦地工作,已经胡子拉碴,他有些不大高兴,“我太忙,而且又是去饭店,还得打领带。”

“并不耽误您多少时间,只要半个小时就行……” 幸长副教授极力想说服对方,“听说这个人对令尊大人非常了解。”

“所以才问你是谁呢。”

这时,电话突然莫名其妙地“咔嚓”一下挂上了。与此同时,内线电话机响了:“田所先生,幸长先生派来接您的车子,已经在大门口等着了……”

“叫他等着!”田所博士歪着脖子,摸着胡子拉碴的下巴沉吟片刻,然后很不情愿地在鼻子里哼了一下,拿起了上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