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 3(第3/10页)

“唉,据学者们说,撇开喷发暂且不论,就地震一项,想在五年十年之内搞出预报是根本办不到的……”阁僚中年纪最轻的科学技术厅长官首先开口,“更何况目前连地震的原因都还讲不清楚呢。特别是现在,地震频发,想在某个地方搞清地震的先兆,绝对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气象厅的有关人员也是这么说……”自治省大臣说道,“这次也可能有过什么迹象,就是人们所说的先兆吧。如果用电波术语来比喻,就是说相当于杂音的微震时有发生,而想从中找出明显的迹象却难乎其难,对吧?”

“新‘新干线’的工程是不是又要因为这次地震而推迟呢?”通商产业大臣问道。

“国铁总裁也是牢骚满腹哩。他说什么地震固然是个问题,但是,纳入工程计划的地段接二连三出现地盘偏移的问题,光是重新测量这一项,承包商就已经有些吃不消啦……”世故老人——运输大臣说道,“新干线的治安工作也闹得鸡犬不宁……工期可能要往后拖了。今年,国营铁路和私营铁路都会出现很大的赤字。”

“除了梅雨季节的水灾之外,今年以来,单是因为地震而适用《灾害救济法》规定的,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大藏大臣愁眉苦脸地说道,“从各种情况来看,要总是这样,就非得追加预算不可。明年的预算可就够呛喽。”

“看来,今后在制订年度计划时,都得把地震和天灾这些因素充分考虑在内才行啊……”建设大臣边擦眼镜边说道,“由于天灾,而使计划的执行出问题,这种趋势在逐年加强。如果每次再出现其他什么岔子,新闻报道方面就要把这说成是‘人祸’了,人言可畏……”

会场静默片刻。建设大臣的一席话,多少又撩起了隐藏在每个内阁成员内心深处的茫然和不安。日本制定了名目繁多的长期规划,在狭窄的国土上层层叠叠地拟订出建设规划或城市、地区和产业地带的再布局规划,比如:运输高速化七年计划、通信器材五年计划、农业结构调整十五年计划、自动控制八年计划、土地重新规划十年计划、社会福利计划、新住宅五年计划等等。经济增长率说的是百分之八点四,实际则为百分之六点九。虽说同几年前相比,增长速度稍嫌缓慢,但用国际水准来衡量,仍然是很高的,而且随着经济规模的扩大,实质性的国民总收入的上升率也在开始增大,各项计划大多可望提前或在年度内完成。近一两年里,“灾害”对中央各部厅来说,几乎不构成什么威胁。去年从整体来看,可以说几乎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即使是灾害影响比较大的运输省和建设规划部门,其影响程度也没有超过往常——包括灾害最严重的年度。

可是,今年呢?

新的财政年度刚开始还不到四个月,一种不可名状的暗淡阴影便笼罩在各种计划中,甚至几乎遍及一切领域……

单就每一个个案来说,也许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像日本这样一个饱受台风袭击、地震频发、雨雪不断的狭窄而历经沧桑的国度,同自然灾害的斗争,历来就是政治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因此,尽管接连不断地遭受天灾,恢复工作进行得还是迅速而积极的。日本民众在长期的历史过程中,已经锻炼出克服灾难的乐观主义精神,连外国人都为此惊叹不已。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每经历一次地震和战争的灾难,特别是大灾大难,日本的面目就会为之焕然一新,从而大踏步地前进一步。灾难,似乎还有这么一层意义,那就是:对于从不喜欢新旧事物激烈冲突的这个国家来说,不如说是天然而非人为地把天灾当作上苍赐予的灵丹妙药,用这剂妙方把那些无法应付的旧事物从地面上彻底扫除,并已然成了一种民族特征。

这个国家的政治也并非得益于合理的、理性的、图解式的思维,而是更多地借助于那种非意识性的敏锐的直觉。在这个自古以来高度密集的社会里,似乎天生具备了一种全民性的政治传统:尽管没有任何一个人是有意识地要利用灾难,可结果大家都利用了灾难。但是,这次却迥异于往昔。就局部而言,看起来很像是年复一年的、同自然灾害进行斗争的一个延续,但如果我们把开始受到影响的每一个局部放到一起做个宏观透视,就会发现,它就像一幅琢磨不透的镶嵌画,模糊而略带一点阴影,整个轮廓若隐若现。虽然并非所有的内阁成员都有这样的感觉,但是在一些人的心底里,已经感到了某种扑朔迷离和令人不寒而栗的苗头。

“问题的关键是人心的动摇……”首相刚刚开了个头,就把已到嘴边的话又吞回去了。于是,他把视线移向桌上的茶碗。窗外射进来的光线,反射在那杯已冷却了的黄色液体上,几道小而圆的涟漪在光亮的水面上重重叠叠,微波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