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融合(第7/15页)

无论X区域中发生了什么,反正他并没有回来。没有真正回来。

随着我们继续深入黑暗的地底,我不由得问自己,我丈夫是否也有相同的经历。我不知道我的感染对此会有何影响。我的历程与他相同,还是他发现了完全不同的东西?即使是类似的经历,他的反应有何不同?而这又会如何改变往后的事?

地上的粘液越来越厚,现在我们可以看出,红色的碎片是下面那东西释放出的活体组织,因为它们在粘液里扭动。覆盖物的颜色变得更鲜亮,仿佛为我们铺设的金色地毯,好让我们踩着它去参加一场奇特而华丽的宴会。

“我们要不要回去?”我跟勘测员有时会说。

另一人则会说:“过了下一个转角,再往前一点,然后我们就回去。”对我们之间脆弱的信任来说,这是一种考验。同时,这也是对我们好奇心的考验,看我们是选择无知还是危险。我们的好奇心与恐惧并存。我俩小心翼翼,一步步在粘滞的分泌物中行走。即使我们不停地前进,那粘液仍像要拖住鞋底似的,但我们知道,这种感觉最终将会趋于停止。只要继续坚持下去。

但是,当勘测员拐过一个转角,她忽然退回来,撞到我身上,并将我推上几格楼梯,而我也并不抵抗。

“下面有东西,”她在我耳边低语道,“像是一具尸体,或者一个人。”

我没有指出尸体有可能就是人的:“它有在墙上写字吗?”

“没有——倚坐在墙边。我只粗略地瞥了一眼。”面罩里,她的呼吸又急又浅。

“男人还是女人?”我问道。

“我觉得它是个人,”她忽略我的提问,继续说道,“我觉得它是个人。我觉得它是。”尸体是一回事;但不管经历多少训练,都无法让你准备好遭遇怪物。

然而,不调查一下这个新谜团,我们不能爬出塔去。不能。我抓住她的肩膀,让她看着我:“你说倚在墙边坐着的像是个人。那不是我们追踪的东西。这跟另一个人的鞋印有关。你很清楚。我们可以先看一眼,然后回到上面去。不管发现什么,我们都不再往前走了,我保证。”

勘测员点点头。到此为止,不再深入地下,这一想法足以让她的情绪稳定下来。只要完成这最后一件事,很快会见到阳光。

我们再次向下走去。此时,楼梯显得尤其黏滑,不过也许是由于我们紧张不安。我们缓缓行走,依靠右边空白的石墙保持平衡。塔很安静,停止了呼吸,其心跳突然减缓,比先前显得更遥远,但这或许是因为我只听见血液在自己头脑里奔流。

转过墙角,我看到那个身影,并用头盔灯将它照亮。假如我迟疑片刻,便永远不会再有勇气。那是人类学家的尸体,倚靠在左边的墙脚下,双手搭在膝盖上,低着头,仿佛在祈祷,嘴里有绿色的东西溢出来。她的衣服似乎有种奇怪的模糊感。她的身上发出淡淡的金色光芒,几乎难以察觉,我猜勘测员根本就看不见。我想不出有哪种情形,人类学家依然还能活着。我只是想到,心理学家骗了我们。她在高处守着入口,仿佛是一种威慑,突然间,那沉重的压力让我简直无法忍受。

我伸出手掌示意勘测员待在后面别动。我往前走,灯光照向下方的黑暗。我经过尸体,确认楼梯再往下是空的,然后迅速回上面来。

“在我检查尸体的时候保持警戒。”我说。我没告诉她,我隐约感觉到地下深处有某种东西在缓缓移动。

“那真是尸体?”勘测员说。也许她以为是更稀奇古怪的东西,也许她以为那人只是睡着了。

“是人类学家。”我说。她肩膀的姿态变得紧张起来,看得出,她理解其中的含义。她一言不发,从我身边挤过去,站到尸体另一侧,突击步枪指向黑暗之中。

我轻轻地跪在人类学家身边。她的脸几乎难以辨认,剩余的皮肤上布满古怪的灼痕。她的下颚像是被人残忍地用力掰折,一股绿色的灰烬从中流淌出来,堆积在她胸口。她的手搭在膝部,掌心向上,已经没有皮肤,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细丝状物体,以及更多灼痕。她的双腿看上去就像溶化到一半,又融合在一起,一只靴子不见了,另一只扔在墙边。人类学家周围散落着一些取样试管,就跟我带的那种一样。她的黑盒子已被压坏,躺在距离尸体数英尺远处。

“她怎么了?”勘测员低语道。她在站立警戒中,时不时不安地回头看我,仿佛这里发生的事尚未结束。仿佛她预期人类学家会活过来,变成可怕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