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融合(第10/15页)

最后,我无法否认事实。

“她走了。”我说。

“她可能回大本营去了。”勘测员说。

“你是否同意,她的消失是一种负罪的表现?”我问道。

勘测员向草丛中啐了一口,凝神注视着我:“不,我不同意。也许她出了什么事。也许她需要回营地。”

“你看到了脚印,也看到了尸体。”

她用步枪指了指:“我们先回大本营。”

我完全无法看透她。不知她是对我产生了敌意,还是仅仅出于谨慎。总之,来到地面上让她胆大起来,而我还是希望她多一点犹疑。

然而回到大本营之后,她的坚决又有些消退。心理学家并不在。不但不在,她还带走了一半补给和大部分枪支,或者是将它们埋到了别处。因此我们知道心理学家还活着。

你得明白我当时的感受,还有勘测员的感受:我们是科学家,接受的训练是为了观察自然现象,以及人类活动的结果。我们不曾受训应对此等奇异事件。在特殊状况下,即使存在假想的敌人,也是一种安慰。如今我们经历的事可谓前所未有,任务开始不到一周,我们不仅在边界上失去语言学家,现在连人类学家和心理学家也没了。

“好吧,我放弃,”勘测员一边说,一边扔下步枪,垂头丧气地坐到在人类学家帐篷门前的椅子上,而我则在帐篷里面翻查搜寻,“我暂且相信你。因为我实在别无选择。因为我没有更好的推测。现在怎么办?”

人类学家的帐篷里依然毫无线索。她的恐怖命运仍使我心惊。被迫自寻死路。假如我猜得没错,那心理学家就是凶手,比杀死人类学家的怪物更残忍。

我没有回答勘测员,于是她又加强语气重复道:“现在到底要怎么办?”

我从帐篷里钻出来,说道:“检查我拿到的样本,冲洗并查看照片。明天也许再回到塔底下去。”

勘测员发出刺耳的笑声,她在竭力思考如何回答。一时间,她的脸仿佛像要撕裂开来似的,也许她仍在跟催眠暗示的残余效果奋力抗争。最后,她终于说:“不。我不要再下去那地方了。而且那是隧道,不是塔。”

“那你想要干什么?”我问道。

她似乎突破了壁垒,语速变得更快,也更坚决:“回到边界,等待撤离。我们没有足够的资源继续下去,假如你的猜测是正确的,心理学家此刻正在暗地里策划,哪怕只是寻找借口跟我们解释。不然的话,假如她因为受到攻击而致死伤,那更是需要赶紧撤离的理由。”她点起一支烟。那是我们为数不多的存货之一。两股长长的烟雾从她鼻子里喷出来。

“我还不打算回去,”我告诉她,“现在还不行。”尽管发生了这许多事,我依然一点也没打算返回。

“你喜欢这地方,是真喜欢,对吗?”勘测员说。那其实并非问句,她的语气中带着怜悯或者说厌恶,“你认为这应该持续得更久?告诉你吧,即使是在模拟失败结果的军事演习中,我见过的形势也比这更好。”

她的观点或许没错,但她受到恐惧的驱使。我决定偷师心理学家的拖延策略。

“那就先看一看带回来的东西,然后再作决定。明天你随时可以出发返回边界。”

她又吸了口烟,仔细琢磨着。毕竟去边界需要步行四天。

“有道理。”她说,态度暂时缓和下来。

我没说出心里的想法:也许没那么简单。她穿越回边界之后,或许会跟我丈夫的情况一样,失去独立人格。但我不想让她感觉毫无出路。

下午的剩余时间里,我都在自己帐篷外临时搁置的桌子上用显微镜观察样本。勘测员则在充当暗室的帐篷里冲洗照片,这对习惯于数码上传的人来说是件繁琐的事。等待照片显影的时候,她又去翻查前期勘探队留在大本营的各种地图与文件。

那些样本就像是一串莫名的笑话,我无法理解其精妙之处。构成墙上文字的细胞结构不同寻常,但仍在可接受范围之内。或者说,这些细胞极为完美地模拟了某种腐生生物。我提醒自己,下次要记得从文字后面的墙壁上取样。我不知道菌丝渗入有多深,底下是否还有结节,而表面的菌丝是否只起到岗哨的作用。

手掌状生物的样本组织根本难以解释,虽然这很奇怪,但无法从中获取任何信息,我的意思是,样本里并无细胞,只有连续的琥珀色表面,内部还有一些气泡。当时,我的解释是,这批样品受到了污染,或者此种有机组织分解太快。后来我又有个想法,但那来得太迟,来不及测试:我吸收了该生物的孢子,有可能导致样本作出某种反应。我没有合适的医疗设备,无法检测自从那次遭遇之后,我的身体与思维是否产生了进一步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