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最后一代(第23/27页)

通向星空之路朝两个方向岔开,没有一条能到达可以解释人类的希望或恐惧的终点。

在一条路的尽头是超主。他们保持了他们的个性,他们的独立自我;他们具有自我意识,“我”这个代名词在他们的语言里有实际的意义。他们有各种情感,其中有些是人类也拥有的。但是,他们被困住了,扬现在清楚了,他们困在了永远逃不出的死胡同里。他们的头脑比人类强大十倍,甚至百倍,但最后的结局没什么两样。他们也一样无助,一样无法理解那极端复杂的、拥有千亿个太阳的星系,以及拥有千亿个这样星系的宇宙。

另一条路的尽头是什么?是超智,不管它到底身为何物,它跟人类的关系就像人类跟变形虫的关系。它的潜力无限,超越了死亡,它在星际中不断扩展,吸收了一个又一个族类,这到底已经有多久了?它也有欲望,也隐隐有个无法达到的目标吗?现在它已经把人类取得的所有成就都据为己有,这不是悲剧,而是完成。数十亿短促的意识火花构成的人类只不过就像黑夜里的萤火虫,但他们并没有虚度光阴。

扬知道,最后的一幕还没有到来。它可能明天发生,也可能要等几个世纪。就连超主也不能肯定。

现在他理解了他们的意图,了解他们对人类所做的事情,明白为何仍然逗留在地球上。面对他们,扬感到自己十分卑微,他们在地球等待如此之久,其坚韧的毅力让他肃然起敬。

超智与它的仆从之间那种奇怪的依存关系,他并不完全了解。据拉沙维拉克说,他们族类有史以来就有超智的存在,直到他们进入科学文明,能够漫游太空以后,超智才把他们派上用场,去执行它的指令。

“它为什么需要你们呢?”扬问,“它的能力无边,完全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不,”拉沙维拉克说,“它也有局限。我们知道,过去它尝试过直接作用那些族类的大脑,影响他们的文化发展,但总是失败。也许是因为力量太强了。我们是中间人,是守护者。或者用你们的比喻,叫做我们耕地播种,等到作物成熟,超智就来收获,我们再去完成另一个任务。这是我们守望的第五十个民族,看着他们升华完成。每次我们都多了解一点。”

“你们被超智当成工具,从不怀恨在心?”

“这种安排也有好处,再说,智慧者从不会去怀恨不可避免的事情。”

这种解释从来没有被人类全盘接受。扬悻悻地想,有些东西是超乎逻辑的,超主永远理解不了。

“这真奇怪,”扬说道,“超智选择你们干这件事,可你们又没有人类潜在的心理感应力,它是怎么跟你们联系,怎么表达意愿的呢?”

“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也不能告诉你为什么对你隐瞒事实。或许有一天你能了解某些真相。”

扬一时感到有些困惑,但他知道追问下去也无济于事。他该换个话题,等以后再寻找线索。

“那就说说别的吧,”他说,“那些你从未解释的。你们的族类很久以前刚来地球的时候,出了什么事,让人类把你们当成恐惧和邪恶的化身?”

拉沙维拉克笑了。他笑起来不像卡列伦那么自然,但模仿得也很不错。

“任何人也猜不到,你现在该知道为什么我们不能告诉你们。只有一件事情能对人类造成如此影响,但这件事情并不发生在历史的萌芽时期,而是在它最后的尽头。”

“这是什么意思?”扬问道。

“一个半世纪前我们飞船进入你们的天空,那是两个族类的第一次相遇,当然,我们已经远远地对你们做过观察研究。你们感到害怕,认出了我们,我们知道你们会这样。这算不上是一种严格意义上的记忆。你自己也得到了证实,知道时间远比你们的科学设想的更复杂。那个记忆不是过去的记忆,而是将来的记忆,是你们知道一切就要结束的最后几年的记忆。我们尽力而为了,但这场结束并不容易。因为我们在场,我们就跟你们人类的死亡联系在了一起,成了死亡的化身。是的,尽管对你们的祖先来说,这是未来一万年以后才会发生的事情!这就像沿着封闭的时间圆环震荡的回声,从过去到未来,回声已经变形。这不能叫做记忆,应该被称之为预感。”

这种看法很难领会,扬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不过他应该有所准备,他也见识过不少因果颠倒的实证。

种族记忆这种东西应该是存在的,这种记忆可能独立于时间之外。对这种记忆来说,过去和将来是同一的。正因如此,几千年前的人类得以透过恐惧的迷雾一窥被扭曲的超主形象。

“现在我理解了。”最后的地球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