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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让人心寒的概念。很有可能在宇宙的某个地方,就有这么一个太阳系般的恒星系统,连同它的行星和行星上的外星文明,好似一颗抛出去的宇宙超级炸弹,随时随刻就会引爆。生命脆弱而纤细,如同在极冷与极热的刀锋之间勉强维持着平衡。

然而人类对宇宙备下的灾害还嫌不够,还要忙着给自己堆起火葬台。

莫尔顿博士也有相同的想法,不过与萨德勒不同,他可以用一个更欢快的想法抵消它,因为新星天龙远在两千光年以外,爆炸后的光芒从基督出生之前就开始传播了。在这段时间里,它一定已扫过上百万个太阳系,有一千个地外世界已经为之改变。即使在此刻,它发出的光已经构成了直径4000光年的球体,也一定还有别的天文学家,从别的星球用大同小异的仪器锁定着这颗正在死去的恒星,观测着它的辐射渐渐向宇宙边缘一路衰减下去。如果进一步想一想,你会越发感到奇怪,还有无数个观察者,身在遥远的星河以外,对他们来说,我们的恒星系就是昏暗混浊的一个光团,直到数亿年后他们才会发现,我们这个孤岛般的宇宙短暂地耀亮了一下,亮度比原先强了一倍……

莫尔顿博士站在控制台前。这个房间灯光柔和,是他的实验室兼工作室。曾经,这里同天文台其他的单元没有太多差别,然而现在,房间的主人却在此留下了他个性的印记。在一个角落里立着花瓶,其中插着假花,这样的东西,安置在这样的地方,既不协调却又有亲切感。这是莫尔顿表现出来的唯一一点古怪,也没有人因此而反感他。由于月球本地生长的植物起不到什么装饰作用,他就只得借助蜡和金属丝做原创了。这些原料是他在“中心城”特别定做的。他别具匠心地把它们组合成各种的花样。凭着用不完的才智,他的花朵似乎没有一天是重复的。

曾有一度,惠勒总拿他的爱好开玩笑,说这证明了他有怀乡情结,想回地球了。其实,从上一次莫尔顿博士回老家澳大利亚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年,然而他似乎依然没有再次回乡的愿望。正如他指出的,这里的工作一百辈子也做不完。所以他更倾向于把假期积攒起来,等到他愿意的时候再一次性消费掉。

花瓶的两翼排列着金属文件柜,柜里存着莫尔顿在研究中累积的数千份光谱分析图。他一向小心地说明,自己不是个天文学家。他只观察和记录,其他人负责解释他发现的现象。有时候还会有愤怒的数学家前来抗议,说什么不可能有哪颗恒星拥有这样的光谱图。那时候莫尔顿就会拿出自己的档案,核对过后发现没有错误,然后回答说:“别责怪我。去找大自然算账吧。”

房间的其余部分凌乱而拥挤地摆放着一堆设备,在外行眼里,它们固然毫无意义,即使对许多天文学家来说,它们也是会引起困惑的。它们大多数是莫尔顿自己制作的,或者至少是亲自设计后交给助手去组装的。在以往的两个世纪里,每一位实干的天文学家都必须兼做些电子学家、工程师和物理学家的工作——而且,随着他的设备成本稳步攀升,他还得搞好公共关系。

电子指令无声地穿行在电缆中。莫尔顿将这些电缆分别设置为“赤经”和“赤纬”。在他的头顶是宏伟的天文望远镜——它像一门巨炮,平滑地移动着,搜索着北方的天空。在“炮管”的底部,巨大的镜片正在将光线集中起来,形成一道光束。光束的强度是肉眼承受力的一百万倍。接下来,一块又一块镜片传递着这道强光,就像潜望镜那样,将它送到了莫尔顿博士身边。一切都正合他的心意。

如果他用眼睛去看这束光,那么耀亮的新星天龙会令他失明。更何况,同他的仪器相比,肉眼根本看不出任何玄机。他打开了电子光谱分析仪,开始扫描。它会精确而耐心地探究新星天龙的光谱,黄、绿、蓝,直到紫光,乃至远远超出肉眼可见范围的远紫外光。它一边扫描,一边在移动的磁带上记录下每一条光谱线的强度,从而留下确凿无疑的记录,即使一千年后,天文学家依然可以用来作参考。

有人敲门,接着哲美森进来了,带来了一些依然潮湿的摄影底版。

“最后的这些曝光很成功!”他喜气洋洋地说,“它们显示出新星周围的气态外壳了。速度的数值同你的多普勒位移分析也能吻合。”

“在我意料之中,”莫尔顿低沉地吼了一声,“咱们来瞧瞧吧。”

他察看着图版,背景配乐是电机的旋转声——那是依然在自动搜索扫描的光谱仪。当然,这些都是底片,不过同其他天文学家一样,他早已经习惯了,而且能够轻易地解读它们,就像面对冲洗过的照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