Ⅲ(第5/16页)

“它属于你了,”如来说,“还有我的祝福。”

罹得穿上了佛教僧人的袍子,开始斋戒、冥想。一周之后,祭典已近尾声,他也拿起了自己的乞钵,同其他僧人一同去了阿兰邸。不过,他并没有与他们一起回到林中。白昼化为蔼蔼暮色,最后黑夜完全笼罩了大地,寺院的纳迦丝瓦拉吹过最后一次,许多旅行者也已经离开了祭典。

觉者在林中漫步,冥想了许久。最后,他也不见了踪影。

阿兰邸,头顶是潜伏的山石,四周布满蓝绿色的农田;阿兰邸,仍然充斥着激动的旅行者,他们中的许多人正处于狂欢的顶点。佛陀从背靠沼泽的紫色树林走向它,走上它的街道,来到它小丘上的神庙。

他走进第一层庭院,那里悄无声息。狗、孩子和乞丐都已经离开。司祭们正在熟睡。神庙的一位执事坐在市场里一张长凳上打着瞌睡。大多数神龛都空了,雕像已经搬进内院。在尚未搬走的几座雕像前,有人正做着晚祷。

他进入内院。在格涅沙的神龛前,一个苦行者端坐于祈祷的垫子上,一动不动,似乎他本人也成了一尊塑像。庭院的四角各点着一盏油灯,它们最主要的功能便是突出了落在大部分神龛上的阴影。在有的雕像上,许愿的灯火投下了些许微光。

如来穿过庭院,来到迦梨女神高大的身影前。女神脚下闪烁着一盏小灯,她注视着眼前的男人,唇边的笑容那么的完美而生动。

一根深红色喉索就挂在她伸出的那只手上,并在她手中的匕首尖处打了个结。

如来回敬了她的笑容,那一刻,她几乎像是皱起了眉头。

“这是封辞职信,亲爱的,”他说,“这个回合你输了。”

她似乎点了点头。

“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获得这样多的认可,我感到非常满意,”他接着说道,“不过,即使你的计划成功了,老姑娘,它对你也不会有什么好处。已经太晚了。我所启动的事业不可逆转,有许许多多的人听到了古老的教诲。你曾以为那教导早已消亡,我也一样。但我们都错了。被你们利用作为统治工具的宗教非常古老,女神,但我的抗辩同样来自一个历史悠久的传统。所以你可以叫我新教徒,还有,记住这点——现在我已不止是个凡人了。晚安。”

他离开了神庙和迦梨的神龛,阎摩的视线一直钉在他后背上。

奇迹出现在许多个月之后,当它真的出现时,谁也没把它视作奇迹,因为它是在众人之中渐渐生长起来的。

罹得与吹过大陆的春风一同来到这里,那时,他长着雪白的眉毛、尖尖的耳朵,臂上缠绕着死亡,眼中燃烧着黑色的火焰。后来春天逝去,漫漫的夏日在诸神之桥下卷起热浪。一个午后,罹得开口了,他用自己那让人意外的男中音回答了某位旅者的一个问题。

那人提出了第二个问题,接着是第三个。

他继续说着,几个僧人和朝圣者聚拢到他身边来。

所有人都向他寻求解答,答案越来越长,因为它们渐渐变成了隐喻、例子和寓言。

随后,大家都在他脚边坐下,他黑色的眼睛仿佛两汪奇异的深潭,他的声音宛若天籁,清晰而柔和,优美而使人信服。

他们听完,然后继续自己的旅程,又在途中将所见所闻告诉了其他旅者,于是,在夏天结束之前,前往紫树林的朝圣者也开始求见佛陀的这位弟子,开始聆听他的教言了。

如来与他一同说法。他们一同讲授八正道的道理,讲授涅槃的荣光,讲授世界之虚幻和它强加在众人身上的锁链。

有时,甚至那位声音轻柔的如来也会倾听自己弟子的言语。他所讲的一切罹得早已融会贯通,在长久的思索之后,罹得仿佛找到了通向隐秘之海的那扇门,他把自己钢铁般坚硬的双手浸入水中,随后将真与美洒在了听者的头上。

夏天过去了。现在谁也不会怀疑,世上出现了两位觉悟者:如来和他的小个子弟子,人们叫他善逝。甚至有人说善逝是位愈者,当他的眼睛发出奇异的光彩,他冰凉的双手抚过一只扭曲的手臂,那手臂就重又变得笔直。还有人说,在聆听他说法时,一个盲人竟突然重见光明。

善逝相信两样东西:解脱之道,还有佛祖如来。

“世尊,”一天,他对佛陀说,“在你教给我真如之道前,我的生命全是空虚。在你开始教导他人之前,当你觉悟的时候,是否感到自己像是燃烧的火焰、怒吼的河水,感到自己无处不在,变成了万有的一部分——云和树、动物和森林、每个人、山顶的积雪和原野上的枯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