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7日 教刑

马小军是对的么?韩方在去枫湖边跑步的路上想,只有在时间教中才有救赎?在那些疯狂的岁月里,人类已经彼此伤害太深,必须靠外在的信仰才能弥合伤痛吗?这么说来,或许时间教的兴起是一种好事了?

现在校园的草坪上多了许多跪拜诵经的教徒,马小军这样的显然并非个例。许多人围成一圈喁喁细语;也有人独自跪在那里痛哭流涕,大概在忏悔自己的罪过。时间教没有太统一的仪式,相对简单的教义和经文也借自各大传统宗教,所以表现形式千变万化,只有对时间之主的崇拜、对“大先知”的敬畏和传教的热情是一致的。现在,韩方必须在脖子上挂上一块表,表示自己已经皈依,见了人还要微笑着用手指在胸口画一个圈,表示自己已经是教友了。否则随时会有人缠上他,对他软磨硬泡地传教。不过今天,韩方反而隐隐希望能和时间教的牧师谈一谈,或许可以更多地了解他们一些……

很快,他看到前面的路口有一圈人围着,想必是牧师在讲道。走近时果然看到一名基层牧师,是一个神情严厉的中年男人,在一群皈依的燕大师生面前手舞足蹈地宣教:

“……看哪,这就是时间之主的愤怒!因为对这个堕落世界的失望,他将时间切断,给不义人类以忏悔的机会。但那些秉性罪恶的人,他们却以为时间的循环是让他们用来享乐的,所以放纵自己的欲望,无所不为,甚至行那些可羞耻的事。但一切违逆自然的淫秽行径,必然受到惩罚,眼前摆着的,就是活生生的警示!”

他转身向背后一指,韩方早看到他身后的树枝上吊着绳圈,挂着两具年轻的赤裸尸体,都是女性。她们显然是在树上被强制吊死的,失禁的粪尿沿着她们原本白皙动人的双腿流下来,地上都是臭烘烘的排泄物。

韩方打了个寒战后,才认出来,其中一个是徐若男。

牧师继续厉声训斥着这两个女人不知羞耻的行径,不时伴随着听众的叫好声,看来好像是徐若男昨晚和女友亲热时被发现,经群众举报,今天一早就被时间教徒从被窝里揪出来接受严惩:当场公审后吊死。

当然,牧师不无痛心地告诉大家,时间之主是宽容的,对徐若男之所以如此严厉是因为她曾发誓摈弃同性之间的罪恶关系,却五次三番重犯,无法再加宽赦,必须让她当众接受惩罚,下次才能吸取教训云云。韩方知道,这其实已经是某种“进步”:在时间教占领燕大最初的一段日子里,他们在校园各角落烧起了几十个火堆,直接把一些他们认定的罪恶分子绑起来扔进去活活烧死,惨叫声响彻云霄,场面令人三生难忘。

和虚空纪初期纯粹发泄的暴乱相比,时间教以信仰和仁爱为名,所发动的暴力和残酷某种程度上更甚于前者。既然谁都不会死,那么在最终团结所有人的崇高目标之下,最残忍的折辱也变成了一种善意的“帮助”。这是一个无比正确的理由,在这个理由下你可以犯下最可怕的罪行,却还以为自己是在维护正义。韩方觉得自己清醒过来,先前的些许动摇不复存在,心中又充满了对时间教的深深憎恶。

他不想再看下去,继续向枫湖走去。

在湖边,韩方刚跑了半圈,前面又传来呼喝叫骂的声音:“放开我!你们凭什么管我……我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浑蛋,你们这帮法西斯!”声音竟然很是熟悉。

果然,在几十米外,半裸的陶莹和一个瘦高的男人从树丛里被四个时间教徒抓了出来。陶莹不住挣扎,口中叫骂不已,男人身材很高,却已经谢顶,上身赤裸,低着头,看不清模样。

“不知羞耻的破鞋!”时间教徒们七嘴八舌地叫嚷着,其中领头的像是以前的居委会大妈,手里拿着一把菜刀,另有一个容貌丑怪的女生,还有两个矮个子男生,看样子是时间教的巡逻队,丑女喝道:“在光天化日之下干这种无耻的事,看大神怎么收拾你们!”

“你们这些没有脑子的白痴。”陶莹轻蔑地冷笑着,“我就是愿意,怎么着!至少我活得自由!你们懂么?我永远不会把灵魂卖给你们那个狗屁大神的!”

大妈叫道:“别跟她废话,拉她去灵魂净化班,走!”

押着陶莹的时间教徒从小路上向韩方的方向走来,男人好像扭伤了脚,走得一瘸一拐。韩方不得不让在了一边,别过脸去,心跳得像打鼓。现下,时间教对性方面的不轨行为都严厉打击,陶莹的下场不会比徐若男好多少,据说对婚外通奸,会绑起来用石头活活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