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

“哗啦”一响,韦定坤把当天的《中央日报》猛地揉成一团甩在了办公桌上,满脸满眼都是不悦之色:“就抓了一个日谍分子竟然便让他们上了报纸的头版头条?瞧把这些家伙得意的。”

胥才荣知道他正在气头上,任由他尽情发泄着,自己小心翼翼地站在桌边,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这中央组织部真是太偏心了!我们在山羊湾打死那么多共党地下分子,可他们硬说我们没留活口当人证,硬是不批准我们的请功表。他黎天成、吴井然只活捉了一个日谍分子交上去,中央组织部就忙不迭地给他们嘉奖、晋级、表彰!这简直是太不公平了。”韦定坤越想越怒,站起身来把办公桌桌面拍得震山响,“党国再这么偏倚下去,会让战斗在一线的同志越来越心寒的!”

胥才荣这时也憋不住了,跟着他愤愤感慨道:“从前有一句俗话是‘朝中有人好当官’,现在他们是‘朝中有人好立功’!”

韦定坤沉默下来,忽然觉得很没意思。此番党部系统对他俩的“修理”还不止这一桩:韦定坤的忠县警察局代理局长的职务被中央组织部直接行文摘走,戴到了吴井然的头上;而胥才荣也被县党部、县政府联合发文调离了刑侦队,下放到城关镇派出所当了所长。这一份苦闷,压得他俩心情沉重。

“韦副站长,你……你没向上边反映:这个黎天成实在是不简单哪,他这是在忠县明明暗暗地排挤着我们军统站的势力呢!”胥才荣终是忍耐不住,怯怯地说出了这番话来。

“今天我收到戴老板写来的亲笔慰问信了!他对咱们这里的一切境遇清楚得很。他勉励咱们要‘舍小我、顾大我,舍小利、顾大局’,不要和中统局那些蝇营狗苟之徒争逐一时一事之长短。他的教诲,我们还是要听的。”韦定坤故作振奋,强颜笑道,“前些日子戴老板听说我在忠县又一次遭到别人的暗杀,竟把右颊也弄伤了,就叫我照了一张相片寄上去。今天他在信里边还开玩笑说:你韦定坤今后在局里的外号该改一改了,不应该再叫‘韦鞭三绝’,应该换成‘八字脸’才是。”

胥才荣呵呵笑了起来:“戴老板讲话可真有趣。”

“不谈这些了。”韦定坤盯着他问道,“昨天你去‘水路’上巡视的情况怎样?天虎帮那边的态度怎样?”

“哎呀,自从任东燕当了天虎帮新帮主之后,她便拼命把天虎帮原来的地盘和线路一点一点地收了回去,不让我们用他们的运船,不让我们借他们的旗号,不让我们占他们的仓库,不让我们驻他们的码头……她这是一步一步地甩开我们哪!”

听到这里,韦定坤的双眉蓦然一皱:“难道她知道她大哥是我们杀的啦?”

胥才荣摸了摸脑袋:“不会吧?我让那天在山羊湾参与行动的弟兄们都立了毒誓要守口如瓶。现场又死无对证,她应该不会知道吧?”

“那她就是受到黎天成这个‘姘头’的指使在全力排挤我们啰?”韦定坤双手十指紧扣,恨恨说道,“中统局实在是逼人太甚了!咱们得想个办法对付过去。”

胥才荣也咬牙切齿地讲道:“韦副站长,我先前不明白那个冉庆标为什么非要置黎天成于死地不可,现在终于清楚了:他这个人时时处处都在想着阻断别人的财路和活路,所以他遭别人陷害也都是活该!”

韦定坤闻言,瞪了他一下:“你不要说这些话!我们的财路和活路都不是通往自家钱柜的,而是通向重庆南岸黄山官邸的!他黎天成也是为党国效力的人,只是有些误党误国而已。我们之间没有私怨,只有公义之争。这一点,老胥你一定要清楚。”

“是,是,是。”胥才荣额头上顿时流下汗来,“我一定不会因私废公的。”

“算了,水路那边暂时停一下。”韦定坤开口吩咐道,“戴老板说,近段时间不必再向黄山官邸‘送货’了,把一切渠道留给武汉做战略大转移之用。委员长如今为武汉会战的大事烦恼得很,他几次都在办公室门外听到委员长在里边一个人厉声长啸,以此发泄心底的积压郁闷之情。”

胥才荣仰望着正壁上蒋介石的那张戎装正面大照片,不禁眼眶红了:“委员长为了党国的安危存亡可谓是鞠躬尽瘁。”

“你能有这一份心意就好。”韦定坤转移了话题,开口忽问,“听说他们这一次能够抓到日谍郎山平,还是共产党那个盐务代表齐宏阳提供的线索?”

“是啊!是啊!韦副站长,中统局真不要脸,竟是靠了共产党人的帮助才抓获了日谍的。”

“齐宏阳?呵呵……现在他自己都是‘泥菩萨’,还想帮黎天成、吴井然他们成得了什么好事!”韦定坤阴森森地笑了,“老胥,现在我们只有把‘飞狐计划’推行到位,才能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给戴老板、军统局增光添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