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

自从雷杰以县党部秘书的身份“空降”到县政府这边来指导工作之后,牟宝权便隔三岔五地请起了“病假”。

这天,他又关上府门告病不出,却和程晓智、罗自高在后院密室里促膝共商武德励进会在忠县的有关事宜。

“这个雷杰是越来越过分了!居然一再挪用我们财政科的公用经费拿去‘暂为抗日捕谍之用’。我顶了几下,他竟还对我吆三喝四的!”程晓智愤恨地说道,“想咱们武德励进会人士先前是何等风光,现在竟被这些‘党棍’骑在头上拉屎拉尿!”

罗自高也怒道:“我们建设科原本拨出修缮县立中小学校房屋的公用经费,不是一样被雷杰他们挪走啦!”

“‘暂为抗日捕谍之用’?好冠冕堂皇的借口!也只有国民党这些痞子想得出来!”牟宝权深深倒吸一口气,“是谁来提走这些政府公款的?”

“是胥才荣带人来提走的。鬼晓得他们什么时候才返还!”程晓智答道,“这个胥才荣,现在也狂傲得很!想当年,到县政府来见我们,样子比哈巴狗还卑贱。”

“莫说这些废话了,这都是陈年皇历了。”牟宝权重重一拍圈椅扶手,“你们应当警醒:他们若是拖着不还,那些公款的漏洞将来岂不是扣到你们的头上了?你们哪里负得了这个责任?他们这是挖了个大坑逼你们往里面跳啊。”

程晓智、罗自高齐声道:“对啊!我们越想越不对劲,赶紧到你这里讨主意来了。牟县长,你永远是我们的县长—我们有麻烦,始终也只能找你这个‘当家人’来把舵啊!”

牟宝权想到前段时间他们趋炎附势而把自己“凉拌”在一边,心头有些不快,佯装一叹:“讨主意?主意是要靠实力来执行的。我想出来的主意再好,没有过硬的实力做后盾,终究是白费心机。你看我牟某人,现在是要权没权、要人没人、要枪没枪,凭什么和他们硬斗?罢了。你们不是和雷杰、王拓他们关系热络得很吗?他们挪用公款,未必就是会嫁祸给你们。或许,是你们想多了。”

程晓智听出他话中半酸不酸的味道,干笑了几声,直指要害:“牟县长,我们和王拓、雷杰他们玩‘熟络’,也是迫不得已啊!国民党翻脸无情的本性,我们每一个人都是看得很清楚的!牟县长,他们表面上想要嫁祸给程某和罗科长等,其实归根到底都是冲你而来的!你始终是他们的‘肉中刺’,不拔掉你,他们也无法安枕啊!”

“哼!我是四川省政府明文张榜任命的一县之长,他们能把我怎么样?”牟宝权听得心头冒火,只发作了片刻,又终是放低了语气,点了一下他俩,“其实你俩都是国民党员了,就没把这些事情向黎天成那个书记长反映过?”

罗自高应声而答:“我们已经给朱万玄当面讲过了,相信朱万玄会带话给黎天成的。现在,我们就等着看一看黎天成会不会过问此事。”

“那个黎天成,三天当中倒有两天把涂井盐厂死盯不放,哪有时间去查雷杰、胥才荣!再加上雷杰终归是他的党部秘书,他肯定会包庇雷杰的。”牟宝权摆了摆右手,“你们对他不要寄望过高!你们真以为黎天成是清廉负责的官员?他当初那些事情都是伪装出来欺骗忠县民众的。”

程晓智捋了捋唇边的胡须,疑问道:“照理说,胥才荣、韦定坤是军统局那边的人,黎天成、雷杰这些党部系统的人不应该挪用公款给他们呀!我从来不相信国民党内部会有这么团结。”

“你以为军统局的人就真不会和党务系统的人联手?不要忘了沙克礼当初是怎么死的!”牟宝权长长而叹,“我们武德励进会可是他们共同的敌人!”

罗自高为了激起牟宝权的斗志,故意讲道:“现在雷杰趾高气扬、不可一世,俨然已经以县政府的代理县长自居了!牟县长,你竟还咽得下这一口气?”

“我咽不咽得下顶屁用?”牟宝权又是一擂桌面,“眼下我们是‘求天天不应,求地地不灵’。国民党上下蛇鼠一窝,我再咽不下气,又能拿他们怎么办?”

“对了,涂井那边不是还有共产党的一个齐宏阳代表在吗?”程晓智眼珠连转,终于吐出了自己筹谋已久的想法,“目前,全国之中唯有共产党还能对国民党有所制衡—你去找他们揭露国民党的这些劣迹和罪行,他们应该是会举手欢迎的。那些事情,可是共产党借机大做文章的最好素材。”

“哎呀!你这话是‘一语惊醒梦中人’!”牟宝权双手一拍,“潘文华会长曾经讲过要‘联共抗蒋’,我来试一试这招!”

“共产党现在不是和国民党谈合作、共抗日吗?他们也未必来管这些闲事。”罗自高沉吟着点道,“关键是要给共产党送一个‘重磅炸弹’,这样才会引起共产党的高度注意而介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