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

一辆草绿色的吉普车在乡间碎石大道上如风如电般疾驰着。

车厢内,黎天成和韦定坤并排而坐,有说有笑。原来,他俩是应邀赶赴县城,向前来取经的涪陵、丰都、梁平、垫江等市县的国民党有关负责人传授抗日捕谍的先进经验的。

“哎呀,黎老弟,还有一个多钟头才赶得到城关镇哪!”韦定坤笑眯眯地朝黎天成讲道,“反正闲着也是无聊,咱们谈一谈天吧。”

“好的。”黎天成含笑回应道,“韦副站长,你见多识广,给我讲一些趣事琐谈听一听呗。”

“你知道的:今年年初以来,《中央日报》《扫荡报》连续大篇幅报道了四个抗日捕谍英杰的先进事迹,一个个出生入死、卓越非凡!他们的名字分别叫江汉清、汪涛、洪淼、涂清波是吧?”

“嗯,我记得报道上写,那位江汉清同志在淞沪会战期间,每天晚上都会冒着枪林弹雨往返于上海和南京之间传送绝密军事情报,有一次在半途中竟被日机炸得车翻人伤,他还紧紧抱着文件匣不放。”

“不错,江汉清也好,汪涛也罢,这四个英杰,其实都是我们军统局这条线上的。”韦定坤甚是自豪地讲道。

“那你们军统局真是人才济济,黎某叹服。”黎天成急忙恭维道。

韦定坤含笑看着他,忽地语气一振:“黎老弟,你绝对想不到,他们四个英杰,其实都是同一个人!”

“什么?都是同一个人?”黎天成佯装吃惊。

“是的,这个人只是分别使用江汉清、汪涛、洪淼、涂清波四个不同的化名做了不少大事业。”

“谁?谁竟然这么厉害?”黎天成追问而道。

“当然是我们军统局的常务副局长戴老板啦!”韦定坤嘻嘻笑道,“我们戴老板是认真研究过《三命通会》《渊海子平》等易学典籍的,测算出他自己的先天八字是五行缺水,于是给自己取的都是含有‘水’字偏旁的化名。你看,‘汪涛’‘洪淼’,这些化名的水灵之气多充足啊!难怪戴老板是连战连捷、风生水起、显赫一时、威震四方呀。”

“不错,不错。戴老板真乃高人、奇人、神人!黎某佩服、佩服。”黎天成双手一拱,含笑问来,“近来《中央日报》上又有一个‘沈沛霖’的名字如雷贯耳,莫非它又是你们戴老板的一个化名‘分身’?”

韦定坤长笑而答:“你说呢?”

黎天成微微颔首,以笑示悟。

韦定坤面色渐敛,又道:“不瞒黎老弟,韦某我先前的名字是叫‘韦不凡’的。后来遇上戴老板有心给我推算了一下生辰八字,算出我‘五行缺土’,于是替我改名为‘韦定坤’,以‘坤’之厚土补救了我先天五行之残缺,所以我才做到了今日这般风光。”

黎天成点头而言:“看来,你们戴老板对你确实是格外垂青—若非你韦君身负过人之才,他又何苦如此用心地为你改名转运?他还不是想长长久久地得到你的臂力之助?”

“是啊!正因如此,我才会立誓肝脑涂地以报戴老板的知遇之恩。”韦定坤向他深深一笑,“换成是你黎天成,你不该是这同样的心思吗?”

“当然,当然。我与韦副站长你是‘心同此理,情同此意’。”黎天成连忙点头。

“戴老板常说:军统局人员向他报恩,只有两条途径,”韦定坤缓缓说着,“一条是抗日捕谍,另一条则是……”他语气忽然顿住,不往下面说了。

“是什么?”黎天成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韦定坤也不回答,而是突然从公文包里拿出一部线装本的《战国策注解》来,递向黎天成:“你看,看这书有何异样?”

黎天成拿在手里,翻开几页,不禁笑了出来:原来里面的内容竟是毛泽东的《论持久战》。

“还有这本《国民政府建国大纲》,你也看看?”韦定坤又递过一本书来。

黎天成一翻:除了封面之外,里边全是《新华日报》的社论和时评。

黎天成暗暗窃笑,佩服自己这方面的同志们为了宣传共产主义思想真的是别出心裁、妙招无穷!

韦定坤这时才肃颜讲道:“黎书记长,你看到没有?共产党无孔不入的渗透实在是太厉害了!现在,我们不能光抓日谍分子,更应该把共党分子当作头号大敌来对待!这就是戴老板要我们向他报恩的第二条途径。”

黎天成微微浅笑:“韦副站长,现在谈反共防共,是不是稍稍有些遥远了?饭要一口一口地吃,事要一件一件地办。咱们先顺着欧野禾这条线索摸下去,摸到一个‘大瓜’再说,如何?”

“黎老弟,你莫要把话题扯偏了。”韦定坤紧盯着黎天成一眨不眨,“‘方远照事件’我帮你压下了。当时是为了斗垮汪家店的走狗,我顾全了大局。但方远照当时的供词我是备了份的—我相信石柱县的中共地下组织,甚至中共的川东特委确实渗透到石宝镇、涂井乡这一带来了。所以,只要咱们布好大网,不怕鱼儿不落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