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原很快就恢复了常态,山洞里她的居所又多了一个人,使她兴奋起来,在李双林的帮助下他们又在火堆上烤了一只山鸡。

牛大奎蹲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觉得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的不可思议,望着李双林的背影,他在心里一遍遍提醒自己:他是我的仇人哩,我要报仇,报仇。

他这么想着,心里却没有了复仇的勇气和决心,他蹲在那,看着眼前的情形,嗅着烤熟的山鸡散发出的香味,他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亲切,暂时忘记了丛林,忘记了孤独。

山鸡终于烤好了,三个人围坐在火堆旁吃了起来,原又拿出了盐巴,在石碗里用水化开了,牛大奎已经许久没有吃到盐巴了,他为这丛林里能吃到盐巴而再次感到惊奇了。这一次他吃了很多,吃得也格外的香甜。

原吃过之后,便又围着火堆跳起了舞蹈,她的怨恨和仇视早就随着那一泡尿而烟消云散了,她不记恨牛大奎,既然牛大奎是李双林的同类,那么牛大奎走进这个山洞,也就成了她的朋友了,这是他们野人的思维。受伤的右臂仍在隐隐作痛,她认为这种小伤不足挂齿,他们野人外出狩猎,经常会碰到一些凶猛残忍的动物,与野人们狭路相逢,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在丛林里生存,野人学会了竞争,与天斗与地斗,还要和动物斗,一代又一代他们就这样顽强地生存了下来。

丛林使野人活得大公无私,丛林的生活方式也使他们心胸坦荡,不防备别人,更不仇恨别人,他们活得简单而又实在,那就是生存、繁衍。这是本能,也是他们的快乐所在。

原舞到情深处,她拉起李双林,李双林已适应了,很快随着原舞蹈起来,两个人都赤身裸体,腰间仅仅系一片树叶。当原拉起牛大奎时,他虽站了起来,但是却无法舞动,他站在那里呆呆地望着原和李双林的身体在火光中扭动着。

牛大奎的情绪和思维已沉入到了另一个世界,眼前的一切无疑是真实的,但却离他那么遥远,遥远得使他无法去触及,他是个局外人,在看一场新奇的演出。

后来,李双林停了下来,原也停下来,汗水在两个人身上晶莹闪亮。

牛大奎不由自主地望了眼自己的身体,衣服虽然穿在身上,可早就不成其为衣服了,裤口、袖口早就破烂得不成样子了,身体上的衣服,也只是条条块块地坠着,自从进入丛林,这身衣服从来没有离开过身体,汗水、雨水一次次打湿了衣服,衣服在身体上已发霉变质了,此时,牛大奎觉得浑身上下是那么的难受,于是他不安地扭动着身体。

原似乎仍兴犹未尽的样子,再一次围着火堆舞蹈起来。

李双林和牛大奎蹲在火堆旁,两人默然相视时,他们多了许多心事。

“他们走了。”李双林似乎在喃喃自语。

牛大奎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巴,却没有发出声音。

“这里就剩下咱们两个兄弟了。”李双林有些动情地伸出了一只手,握住了牛大奎的手。

这个举动让牛大奎莫名其妙地有些感动。他低下头说:“他们走时,就剩下五个人了。”

“咱们刚进入丛林时,有几十人。”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他们默然地望着眼前的火堆。不约而同的,他们再一次流下了泪水。

“排长,你说他们能走出丛林么?”半晌,牛大奎这么问。

李双林没有说话,无声地叹了口气。

“想当初,东北营三百多名弟兄,几乎全都死了,死了。”牛大奎又想起了父亲和哥哥,他就再也说不下去了,哽哽地抽泣起来。

在李双林的眼前,闪现出一列活生生的队伍,枪扛在肩上,他们为了复仇,为了消灭日本人,雄赳赳地踏上了缅甸的土地,可结局却是什么呢,三百多人的东北营,眼前只剩下他和牛大奎,营长他们生死未卜。

“我们就在这里呆下去么?”牛大奎似乎是在问李双林,又似乎是在问自己。

李双林摇了遥头,又点了点头。说心里话,他也不知道将来的命运会怎么样。北方,北方路途遥遥,他不敢肯定营长他们最终能走出丛林。

两人沉默着,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原停止了跳舞,坐在两人面前,用手托着下巴呆定地看着两个人,她似乎在研究两个人为什么要这么难过。

突然,原“咯咯”地大笑起来,两人疑惑地望着原。

原是被牛大奎的装束逗笑的,她觉得眼前的牛大奎这身衣服是那么的可笑,于是她就笑了起来。

她记得她在部落里和野人们一起生活时,每年都能见到一两次贩盐的商人,他们成群结队地在他们的部落里歇脚,商人的装束使他们觉得新奇,有几次,他们强行着脱下商人们的衣服穿在自己的身上,他们相互取笑着,商人们来部落的日子,是他们最快乐最有趣的日子。他们不仅从商人们那里得到盐巴和火,更重要的是,他们会得到许多意想不到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