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谋杀了耶德瓦布内的犹太人?(第2/3页)

对犹太人的屠杀开始之后,一些平民冲进宪兵队前哨站的院子里,他们想要抓走三个正在劈木柴的犹太人,当时我正在维修一辆汽车。接着,前哨站的指挥官阿达米(Adamy)走了出来说:“难道八小时还不够你们对犹太人做你们想做的事吗?”综上所述,我们可以很清楚地得知,犹太大屠杀并不是由盖世太保施行的,因为我在那天并没有看到他们。残杀犹太人的是镇长卡罗拉克领导下的当地民众。

三年后,巴登在一部非常有趣的自传中重新提起了这个片段——他后来把这部自传作为他上诉寻求豁免的一个附件,寄给了波兰人民共和国的总理。这一次,他可谓从一个完全不同的角度切入了这起事件:“在前哨站的院子里有很多附属建筑,如果有60个盖世太保和60个宪兵来到镇上参与屠杀,其中一些人必定会出现在院子里。”接着他以下面这句话结束了整部自传:“屠杀发生的当日,我三次步行前往距离前哨站约350—400米的工具棚,在晚饭时间也在街道上往返,但我连一个陌生人都没见到,不论是在街上,还是在广场上聚集的人群中。”我认为,一个寻求缓刑的囚犯不会仅仅为了得到波兰总理的同情,就将这些事情写进他的上诉书中。如果是为了这个目的,去指认德国人而非他的同胞杀害了犹太人,显然会更有效。

据我统计,本书所引用的文献资料共提到了92个参与了耶德瓦布内犹太大屠杀的人的名字(而且往往是带有家庭住址的)。也许并非全部人都该被贴上杀人犯的标签—毕竟,在沃姆扎法庭上被起诉的被告人中就有9人最后被宣判无罪。很多当时在广场上看守犹太人的居民,可能只是站在那儿而已,并没有参与任何暴力行动。但另一方面,我们也清楚,这些被提及姓名的人只是当时在场者中的一部分,而非所有人。“在被召集的犹太人周围,”拉莫托夫斯基案的另一个被告人瓦迪斯瓦夫·米茨尤拉(Władysław Miciura)陈述道,“有很多人,不仅是耶德瓦布内的当地居民,还有从附近赶来的人。”劳丹斯基(父亲)告诉我们:“许多在场者的名字我都不记得了,我一想起来就会告诉他们。”劳丹斯基和他的两个儿子当天非常活跃。犹太人被成群赶往谷仓(他们之后在那里被烧为灰烬)时,参与犯罪者的队伍不断扩大。正如贝莱斯瓦夫·拉莫托夫斯基本人所言,“在我们把他们赶向谷仓时,我都看不清路了,因为周围全是人。”

被告人在战时全都居住在耶德瓦布内,很多参与者他们都无法指认,因为其中很多人都是在当日涌入镇上的邻村农民。“当时有很多从我根本没听说过的村子过来的农民,”米茨尤拉解释道,“大多数是年轻男人,他们非常享受抓捕和折磨犹太人的过程。”

换言之,有大量的民众非常积极地参与了这起大屠杀事件。“大屠杀”的意义是两个层面上的——既有大量受害者,也有大量施害者。92名参与者的姓名被提及,他们都是成年男子,耶德瓦布内镇的居民。这个数字代表了什么?

我们仍然记得,这个小镇在战前共有约2500名居民,犹太人占了三分之二。如果将波兰裔人口按性别分成两半,那么男性波兰居民,不论老幼,就有450人。如果我们再将这个数字分成两半,就能得出结论:大约50% 的耶德瓦布内成年男性居民被指认为大屠杀的参与者。

屠杀是如何被执行的?根据一位至今仍然健在的耶德瓦布内居民所言,这是一起极其残忍的事件。阿格涅丝卡·阿诺德所访问过的耶德瓦布内药剂师(我在前文曾引述过)几乎一字不差地重复了我们已经从其他证人口中听到的话:“是一位名叫考兹沃夫斯基先生(Mr.Kozłowski)的绅士告诉我的,他已经过世了。他生前是个屠夫,一个非常正派的好人。他的女婿在战前是一位检察官,家世很好。考兹沃夫斯基先生告诉我,接下去要发生的事情,我们不应该去看。”另一位波兰老人哈利娜·波皮奥韦克(Halina Popiołek),她在事件发生时还只是个年轻的姑娘,在她最近接受《波斯卡报》(Gazeta Pomorska)的记者采访时,特意用她“什么都没看到”来作为开场白。但她曾做过相当详细的说明:“他们杀犹太人的头或者用刺刀刺死他们的时候我不在场。我也没看到我们的人是如何命令犹太人自己去池塘里溺死的。但我母亲的姐姐看到了,她回来告诉我们这一切的时候泪流满面。我看到他们命令犹太男孩们推倒列宁的纪念碑,后者被逼迫拖着纪念碑,一边走还要一边喊‘战争因我们而起’。我看到人们用橡胶短棍殴打他们,看到犹太人在犹太教堂中被残杀,还看到遍体鳞伤的莱维纽克(Lewiniuk)—他当时还有呼吸—被我们的人活埋了……他们把犹太人都赶进了一间谷仓中,把煤油倒在周围。一切都只发生在两分钟之内,但那凄厉的惨叫……至今仍然回绕在我耳边,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