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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毅不负正直之名,没有隐瞒:“我来之前,戴局长也找我谈话,说已经知道了那个人。我问是谁,他不说,只说相机行事,见好就收。”
葛寿芝拍拍车座扶手,用嘴指了下前面,冷笑道:“能收得住吗,现在?”
张毅明白,他所指飞速前进的汽车,所指前排就座的武伯英,所指背后支持的胡宗南。不管怎么说,就算是蒋鼎文给刘天章下的命令,转到军统股长和组长执行,只要徐亦觉没有参与,对整个军统影响不大。已经坐实了刘天章,他未向徐老板报告,就执行了行营偏令,有失报之责。虽说行营也领导在陕两统,但只是行政管辖,具体命令指导还是靠中央两局,特务情报系统最忌讳异心。先不问密裁宣侠父时机合适与否、责任大小与否、舆论好坏与否,徐亦觉是陕西站长,不可用糊涂、贪财解释开脱,他能抽身是最好的结果。自己留陕的看家人,没辜负希望,没惹上麻烦。
刘天章被提来时还穿着睡衣,容貌没了一丝考究,头发凌乱,面容憔悴,从半夜被揪到一师起,思想的激烈斗争一刻未曾停歇。从中统西安站长,一下子变成囚犯,这个转变快得让人觉得一切虚名都没有实质意义。没了胸前的党徽,没了腰间的手枪,没了身上笔挺的中山装,就什么都不是了。他想明白了更加丧气,前面的立功行事,如今反过来都成了罪状,虚名最后还是要被虚空翻转,只是轻易快速的一瞬,具有极大的讽刺意味。他特别突出的额头,罩上了一层灰色,被挤压在脸部下半截的五官,只要有沟渠低洼,都是青黑色的。
两个老家伙扮泥佛,由武伯英说了侯文选、丁一的供词主要内容,现在供述太多,念起来挺费时间。刘天章听完没有答腔,不承认也不否认。葛寿芝用舌头顶着下嘴唇,一直认真听着,他也是第一次听。听完他信九分是事实,剩下一分是细节,无关紧要,责任十足压在了刘天章身上。刘天章看着他,眼中没有求救意思,只想听他的看法。张毅和武伯英,也等着葛寿芝发表意见,刘天章的罪责最好由他先说话。葛寿芝用舌头玩着唇齿,看着刘天章,隔了很大一会儿,直到他终于低下头不敢看自己。
葛寿芝说了第一句话,也是最能触动他的话:“现在我宣布,你被撤职了。”
刘天章彻底愣住了,不相信似的看着葛寿芝。
“尽管还没给你定罪,已经不能当这个站长了。我来之前,就和徐局长商量定了。如果你确实参与此事,就先从站长职位上下来,便于调查。刚才我听武专员所说,基本属实,你也没有否认。再说你身陷囹圄,还任站长,传出去都是笑话。你别拿自己再当站长了,已是白身,招认不是保身是救命。不用再藏着掖着,该说的都说出来。至于最后处理结果,等上面来做定论,你现在说得越顺利,将来的处理越轻。”
刘天章还没回过神来,想了一会儿低声问:“徐老板,是不是,想任命武伯英,接替站长?”
葛寿芝冷笑一声:“这你不用管,反正不是他。他受胡总指挥器重,要提职估计也是在军中。”
“只要不是他就好。”刘天章长出了一口气,“如果他为了替代我,从而紧抓住这个案子不放,我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武伯英苦笑一声:“那你现在,该说了吧?”
“那你问吧,我知道得太多了,哼,从何说起呢?”
“密裁宣侠父,是你自己决定的,还是收到了命令?”
“不算是命令,是任务。”
“谁给你布置的任务?”
“徐亦觉。”
三个审讯人听见这个名字,都是一愣。张毅率先反应过来,拍了一下桌子:“你不要以为,胡乱咬人,就能保住自己。”
葛寿芝知道他的用意,对刘天章说话却看着张毅:“你只有老实说了,才能保住自己,不要有所顾忌。”
武伯英见两人私心又起,提醒刘天章也提醒二人道:“你知道,这是总裁首肯,由军委下令,两个局长督办的案子。既是钦案,只要卷进来的人,就跑不了。不要因为这一点,你就隐瞒,但也不要因为这一点,你就胡说。”
刘天章看着他坚定道:“没有,我不是胡说的人,我有证据在手里。”
张毅很吃惊,刚卸下的包袱又回到背上,而且更加沉重。葛寿芝对这个变化相当满意,尽管刘天章犯了重大错误,但始作俑者只要不是他,就可减轻中统一半的压力。目前看整个事件,除了他在其中承转,其他都是军统人员,毕竟中统只有他。葛寿芝看看张毅,眼神里带着劝阻和压制,希望他不要放弃立场,不要影响刘天章供述。张毅明白他的意思,瘪瘪嘴压住欲语,准备先听完再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