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第6/7页)

葛寿芝思考着没有回应,武伯英等了片刻,见他不发表见解,只好继续分析。“但是也有几个疑点,第一个,为什么不让刘天章就近解决,而要派张向东。第二个,为什么还要派你找我查案,明知这是中统内部的事,而要自相攻击。第三个,灭口张向东的人,看似不像刘天章,又是谁。”

“如果这是事实,让我请你调查,原因很简单,你我都是中统的人,就算查出什么,也好控制。”

“这种结果最好,比查出军统操作更好。所以我想揭开,把它作为倒徐的好机会。那就不需要重组第三股势力了,借助共产党的反对,您就可以取而代之。”

葛寿芝沉吟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我们能在两统夹缝之间,做些文章已经很幸运,如果有断其一股的机会,恐怕就不是机会而是假相。”

“既然敢制造这个假相,我们就公布假相,且看他们如何自圆其说,从中再做文章还是好的。”

葛寿芝长叹一声:“我和徐恩曾,打交道十年了,看似无能实际非常狡猾。密裁宣侠父这种棘手行动,偷鸡不成蚀把米,他不会执行的。那我们也就不可在此处投机,况且宣侠父一直由军统负责,不会临阵换将。你明白吗,我为什么选你,来密查宣案?”

武伯英实话答:“一样,好控制。”

“明白就好,张向东一死,这个案子可以作为无头公案,就此结束。别人也没什么挑的,你以洪老五为元凶结案,以普通刑案向共产党交差。重组第三股势力,还需要徐图,恐怕得三两年。如今看来,宣案太复杂,不能借风,借来东风反倒烧了自身。”

“不行,你能控制我,我却控制不了自己。”

葛寿芝听言似乎生气,又似乎生不起气,沉默了一会儿。“那就缓慢结束,逐渐淡化,没有结果。我这两天,动身去重庆,九月初全局迁过去,你就可以过来,主任秘书的位置,我已经给你谋好了。我们在一起,就可以当面磋商,肯定能成大事,却不急在一时。”

武伯英含糊答应了他的要求,互相再致祝愿,然后结束通话。走出来天还没有黑透,师孟正一脚蹬在走廊的栏杆上抽烟,有些望风的意味。武伯英上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谢意。师孟把没抽完的香烟,扔在地上踩灭,斜眼看看低声问:“老处长,你听过一个叫陆浩的人吗?”

武伯英心中一紧,面上如常:“没有。”

“最近有人说,以前咱们调查处,有个非常厉害的共党间谍,代号叫做陆浩。”

“胡说,咱们倒了,这些人,妈的想咋糟蹋,就咋糟蹋。”

“不是,说得很真,有一个。西安事变后,就不见了,也不知去了哪里。”

“李直,他的代号叫陆浩?”

“不是,不是李直。”

“没有,根本不可能。”

师孟看着老处长,揣摩心底的真正意思,在他继续解释前突然说:“走,进屋,我给你看个东西。”

武伯英跟他回到屋中,师孟从床下掏出一个画框,用油纸包裹得非常严实。武伯英解开线绳,居然是先前老蒋赠给自己的戎装照片,那次因为王曲事件蒋介石受辱,自己勇闯虎穴到张公馆抓了始作俑者刘鼎,受到的精神褒奖。照片能保留至今,师孟功不可没,西安事变发生后调查处树倒猢狲散,正是时任一科机要科长的师孟,保存了这张照片。武伯英想起那些旧事,不禁长叹一声,他今日物归原主,实际不在照片的通天意义,而在于珍藏了那段峥嵘岁月。

二十五日吃过早饭,武伯英派罗子春带着四个办事员,一起去上班,自己留在家中值守。今天是闰七月头一天,武伯英正读老庄,知道今天是四年一度的大不吉。他有不祥感觉,也就迷信起来,既找借口休息,也想静思葛寿芝话语。虽说不放弃密查,但是需要空上两天,看刘天章想把自己引到何种所在。从内心讲,他根本不相信中统操作了宣案,却没有理由说服自己,一切都那么合理,就连嫁祸戴笠都是合理的。但是合理背后,就存在着不合理,连葛寿芝这样的老手,都对牵扯面之广而害怕。他没表现出来,却能感到心虚,想建功而不想惹事。要不是因此,昨晚就和他走几步残局,武伯英想着来到棋盘前,仔细观察推敲。按照葛寿芝的个性设想下一步走法,自己的走法是不用想的,早已想好并且不变。

近十点钟时,罗子春大汗淋漓跑回后宰门,带来的消息非同小可。“我们到了办公室,一直不见四科人上班,门都紧闭着。就等了一会子,还是没有人来,就奇怪了。我就敲丁一的门,一敲开了,推开吓了一跳。东西一样不剩,就像鬼搬家一样,统统不见了。再看每个办公室都一样,钥匙挂在门后的瓷猴上,干干净净连个纸片都没留下。到总务处一打问,才知道四科搬到玄风桥去了,仁寿里四号。昨天下午开始搬,咱没人在办公室,都不知道。我从总务处出来,赶紧一路小跑,直接回来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