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第3/6页)

武伯英本就没拿他当一般交通员看待,听言更断定了西安地方秘密组织的领导身份,但从这颇为清醒的词句中听出了一些不满,于是不做评论。

老花继续道:“西安事变你亲身经历过,知道之前是什么局势,反共只是暂时被压抑,不可能被平息。而有些同志,以为抗日是当前唯一任务,以为反动派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新媳妇的花袄还没见水,陪嫁的镜子就打碎了,宣侠父失踪,标志着又一次反共高潮的提前到来。目前只能靠你,用智慧来打碎这个浪头,我会竭尽全力协助你。”

武伯英默默点头,反复揣摩了几遍,才说出了想法:“你向上级汇报一下,我希望沈兰同志能在西安当我的联络人。我们是夫妻,更安全更隐蔽。不但对我安全,也对你安全,对整个组织都安全。”

老花边嚼边答:“你的请求,伍云甫说过,不用再请示,不可能。”

“为什么?”

“沈兰到底暴露没有,现在还不太确定,不可能回西安,更不能配合你。”

“她现在在哪里,你们也太大意了,咋能让她暴露身份?”

“如果暴露,也是她自己暴露的,到底真正暴露没有,现在估计不来。上边研究过你的请求,你太重要了,不能冒这个险。为什么一定要沈兰,我不好使吗?”

“你很好,但是,这不是我要的答复。”

“你想要什么答复?”

“行动答复,沈兰在西安出现,就是对我的答复。除此之外,一切答复我都不接受,你说不可能,我要可能不。不管组织批准与否,你们都应该传递上去,伍云甫和你,都没资格直接答复我。”

老花见他有些怨气,自己又化解不了,索性随他去了,只顾吃菜喝酒得实惠。武伯英闷闷不乐,假离婚,真分离,夫妻重聚总是有这样那样的困难。二人结账出门,老花已经喝得脸红脖子粗,满怀感激跟在武伯英身后。

门口的伙计奚落道:“你个老锤子,今天吃了大户!”

老花扬扬手里的骨板,作势要打这个势利眼,但堆着一脸满足的笑,却是像听了夸奖。刚一出门,老花飞快扫了一眼,目光略在街对面停顿,轻声道:“有狗。”

武伯英朝街对面茶棚看去,果然有两个闲人坐在最外侧喝茶,朝新新旅社不停观望。老花很快判断出来:“狗不是你带的,也不是跟我的,可能有人不小心,引到这边了。你走你的,放心,没事,我们来处理。”

不等武伯英答话,老花就如同打了吗啡针一样跳起来,边走边手舞足蹈,焦急地摇着骨板,铃铛急切噪响,和着粗声大气的喉音唱起莲花落,似乎也在给交通站里心明耳亮的同志提醒,拾起了望风者的角色。

龙是龙,鳖是鳖,

唢呐是铜锅是铁。

丑人自有丑人爱,

烂锅扣个烂锅盖。

龙生龙,凤生凤,

老鼠儿子会打洞。

啥秧子上结啥蛋,

他爹卖葱娃卖蒜。

武伯英回到破反专署,属下们都已经回来了,罗子春正坐在办公桌边眉飞色舞说话。见头子进来大办公室,嘻嘻哈哈的场面戛然而止。他知道自己平板的脸皮,把人吓了一跳,原本不想这样,但这样也挺好。

“你们刚才谈什么?”武伯英尽量平易近人。

罗子春笑着说:“我们刚才商量,你把我叫骡子,这是外号。我听习惯了,不觉得难听,还觉得亲切。你看,赵庸,就是招子。李兴邦,就是栗子。梁世兴,就是梁子。彭万明,就是棚子,哈哈哈!”

武伯英和蔼否定:“不好听,我们又不是帮会。”

彭万明笑道:“这还有个好处,到了生地方,用外号称呼,别人摸不着身份。”

赵庸也支持:“我们老家,要面子的念书人,结伴去逛窑子,就假名互相称呼。还有一些财主,怕妓女纠缠,也是用这法子。”

武伯英看看憨厚的赵庸:“你嫖过妓?”

赵庸脸都羞红了,连连摆手:“没有,没有。”

惹得大家都笑起来,武伯英看看罗子春问:“都办妥了?”

罗子春兴奋夹着感激:“办妥了。”

“不是还剩下五百吗?给他们四个,交房租带吃饭。”

罗子春一下子紧张了起来,赶忙站起来把头垂在他下巴处,低声问:“那五百,不是让我干那啥嘛?”

“干啥,你明天就娶啊?”

罗子春白相笑着:“哪能啊,少说还有一个月。”

“那你不会再取钱?这五百,先给他们。”

罗子春明白了,尴尬笑笑,脸上的感激更浓。四个军棍见他掏出一沓钞票,才明白话意,连忙摆手推辞。正喧哗间,徐亦觉走了进来:“这么热闹,原来是分钱啊?!有我的没有?!”